認為這是一種恥辱。

吃晚飯的時候,左右鄰居都先後來過香嬸家,他們察覺出香嬸的招呼是一種強顏歡笑,便只說了些“石賢長成大人了”一類的話離開去。華玉與侄子一星,新星也來了,華玉叫了聲“石賢哥”,也沒說多餘話,默默地幫著香嬸收撿洗刷碗筷,她不時看一眼石賢的神色。倒是一星與新星高興地拉著石賢叫叔,問這問那,彭石賢像是回答孩子,又像是告訴母親:“得考什麼大學呢,上學的事,我永遠不想了,明天就下地幹活去!”

彭石賢表明了他面對現實的勇氣:最壞也不過是種地!可他家裡無地可種,母親對兒子說:“石賢,你走累了,早點兒歇息吧──往後的事你不用擔心,媽每天去合作商店上班,你能給媽作好飯,便是享你的福了──誰會讓你去種什麼地呀。”

華玉走後,天還沒有全黑,彭石賢早早地進裡屋去睡覺,人是真累了,但睡不著,隔壁姜聖初隔著矮牆問黃大香:

“香嬸子,石賢在學校沒出什麼事吧?”

“能出什麼事呀?他是自己不願讀──這書讀下去也不保一定能分派他個工作,現在不是還有許多學生閒在家裡?”

“那是,現在政府講勞動光榮,可石賢吃得了這苦?咳,崽女就怕弄成個“四不像”──嘿,怎麼以前沒聽說過石賢不想讀書,要不,我跟那個東北人說一聲,進哪個單位不行?可現在遲了!”

“以後的事也少不得你聖初伯關照。。。 銀花多年沒回過家了,還真想見見呢。”

“我說,你就不能去找龔鎮長說說?她給石賢安排個工作沒有什麼難辦的。”

姜聖初的頭從矮牆上退下去了,黃大香明白指望姜聖初不得,只是他說到龔淑瑤,這人可真不能得罪。

黃大香回到外屋,張仁茂已經坐在那裡,申家女人也跟著來了,她雙手撐著臉頰呆坐著,對黃大香的招呼全無一點反映。張仁茂那腦門頂上的頭髮幾乎全部*,臉上的紋道也更深了,因為申家女人總是跟隨著他,這讓他難免有些尷尬。

“石賢呢?”張仁茂問黃大香,“走累了吧,歇歇好。”

“本該讓他先去看望您。。。”黃大香見張仁茂無意讓石賢出來說話,也就作罷,“看來這孩子也很可憐,那心性。。。 唉!”

“石賢是太聰明,太倔傲了,也許他本不該去讀書,書把人心撐大了!”張仁茂“吧嗒吧嗒”連著抽了兩鬥煙,那樣子也無可奈何,同樣拿不出主意來,“我說你香嬸就別嘆氣,石賢人大了,你就由著他吧──不由著他又怎麼辦?白操心只是煩了自己。”

彭石賢在裡屋聽著這些話,覺得自己弄到這種地步很對不起母親,不由得落淚了,這全怪那郭洪斌太壞,太可惡。外屋,母親又與仁茂伯在小聲說話,像是談論該不該去向龔淑瑤求個情。那又何必呢,彭石賢想,申學慈與龍連貴不是吃過她的虧了?龍連貴能活下來,自己也能活下去,做工苦不死人!

第二天早晨,彭石賢很早就起了床,準備給母親做飯,母親說:“你去挑水吧,飯還是讓媽來做。”彭石賢不會做飯,也就無爭,他一連挑了三擔水,灌滿了一大水缸,便閒下來了。黃大香一邊弄飯菜,一邊跟兒子說:“媽去合作商店上班,你安心在家裡休息。閒不住時便看看書,別往外面跑,好麼?”彭石賢心裡想,母親這是情願白養著他,只希望他別出外惹事。但這怎麼行?他說:“我得去連貴家一趟,中午回來給你做飯。”

母親並不需要兒子做飯,她可以在合作商店的食堂吃,李松福也“合作”到商店當了食堂炊事員。兒子要去連貴家,這正是母親的顧忌所在,她說:“你就別去了吧,聽媽的話。。。”

說話間,龍嬸進了門:“喲,我侄兒回來了,放假了麼?”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