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臺的主持找到了巖的家。

巖的家不像漪想象的那麼暗淡,巖的家氣氛寧靜,格調優雅,與當初的漁家傲有異曲同工之妙。巖卻不是當初,坐在輪椅上,手握一瓶紅酒,形容蒼白,精神萎靡。只是那眼神,溫暖到煙火四起,又冷寂到霜花滿地。

漪去的時候心裡有股無名的怒火,她對這件事萬分生氣,她覺得她應是這件事的局外人,卻毫無防備地成了局中人,不但是局中人,還是個重要的角色,這一角色造成了另一角色的身體傷殘、家業凋零。

面對巖,她的火氣一點都提不上勁。

她問,你這個樣子,據說是因為我,這樣杜撰,是不是太不靠譜?

巖還是溫和地笑,存在的都是合理的,有什麼不靠譜?

從巖的家出來,眼前已是茫茫暮藹,漪想起了國廈68層的那句英語:I FEEL I'M AT SEA(我感覺在海上)。

漪腳底有些飄浮。像在波濤洶湧的海上,心裡盡是迷惘,盡是冷寂,盡是自責。如果她那天選擇上微茫閣,現在是什麼樣?那個叫做巖的人,那天不過是想送她一束玫瑰。那天是情人節,2月14日,巖每年的這個時候都要送玫瑰給他的女友。五年前的一個秋天,他至愛的女友不在了,因為一個難以啟齒而又非她自己所為的原因,她從27層的高樓飄然而下,留給他一首古詩,“試登高而望遠,極雲海之微茫。魂一去兮欲斷,淚流頰兮成行。”巖傷心欲絕,藉助父親的財力在國廈開了家酒吧,取名微茫閣。微茫閣的包廂分別以女友喜歡過的詩詞命名。自從漪在微茫閣出現,巖在酒吧每晚演奏《昨日重現》。漪的出現讓他看到了她的影子。他壓抑內心的瘋狂,每次看到漪出現在國廈的門前又看著漪離開。2月14日,他下決心要做一件事,送漪一束玫瑰,並告訴漪有關他的故事。可漪沒有理睬他。他坐電梯下來,到底樓出電梯時,褲管纏在從底樓上去的運送郵件的推車上,同一瞬間,送郵件的人已啟動了電梯上升……

漪開車到了國廈。68層,已見不到精雕細刻的“微茫閣”,也看不到如常春藤般繚繞的英文了,那裡什麼字都沒有,一色的藍色玻璃窗,如一汪純潔的海水懸掛在這個幸福城市的上空,渾圓的落日在海水裡傾瀉光芒。那裡已改造成這個城市的旋轉觀光廳。漪從底樓進了電梯,她無法想像巖在巨大震撼中的痛楚。三年了,就是找得到血跡,那血也應該生鏽了。

人們簽字用墨水,我為你簽字用血,人們簽了字留下筆套灌了水再用,我簽字後連筆套也不留。漪撫著巖空蕩蕩的左褲管淚如雨下,巖笑著溫和地說。

你這樣拼命可不是為了我。漪覺得酸楚,為一個不在的人何苦這樣?

巖緊握了漪的手,因為你是她,我要見到你,因為你不是她,所以我要拼命地見到你……

漪進了另一家酒吧,這家酒吧就在國廈的對面。這次進酒吧,是為了酒,她要弄明白一些事,怎麼也弄不明白。她的頭腦裡反反覆覆迴盪著巖的一句話:

你信不信,只要我願意,我可以從這裡縱身飛下去!

她相信,巖那天從68層乘電梯下來時,是以飛的姿態下來的,他如果不是用了不正常的速度,他不會那樣……可他是為了她嗎?可他又明明是為了她!

我已多情。更撞著,多情的你……

漪吟出這一句,又不知是為誰而吟。

漪仰頭喝一口紅酒,那紅色的液體入了血液,逐漸地氾濫成災……

酒杯從她的手中滑落,紅色的液體潑出,酒杯碎了。

夜的妖嬈在國廈的68層舞蹈。

夕陽沉澱了,血液沸騰了,寧靜破碎了。

一片玻璃的碎片,映出漪新婚愛人的影子…… 。 想看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