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剛出生,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等滿百日了你再看,指定比廣告裡的寶寶漂亮。”懷建軍附和,“就是,瞧咱家這孫女長得,鼻子是鼻子眼兒是眼兒的。”橫春兒一眼,“等她長大了知道親叔叔嫌她醜,會恨你的。”春兒眼珠子轉轉,手狠狠捂住嘴巴,哦,不不不,他怎麼能允許侄女恨他?

系青站在原地,沒去看他的女兒,不敢,他還不知道計然是死是活,他怎麼對剛出生的孩子說,她已經沒有母親了? 手術室門又滑開,出來一位醫生,喊,“誰是家屬?”

系青閉上眼睛,這就來了嗎?他腦子裡轟轟上演埋藏於年深日久記憶中的片段,第一次赴計然約會的時間,他生病吊點滴,恰遇不知誰家男主人斃命於急性心梗,走廊上嚎啕一片,三歲的孩子拉著輪床不讓爸爸走,遺孀哭得昏死過去,當年的系青,躺在病床上,渾身火熱,心頭冰涼,那是他終歸要面對的生離死別,天人永隔,永遠的失去,今後漫漫長日裡要獨自承受的,如驚濤駭浪般的無盡孤獨……

都以為醫生是來傳計然的死訊的,常藍眼淚就掉下來,都跟系青一樣,痛心這剛出生的孩子就沒了娘,幾位家屬也沒人應一下。醫生又喊,“計然的家屬?”

懷建軍挺挺腰身,清清喉嚨,“在。”

醫生說,“恭喜,正巧有一顆適合計然移植的心臟,她有救了。”

系青睜開眼睛,聽春兒喊,“嗨,嗨,喲嗨……”

對系青來講,死去活來是這樣,呆坐在手術室外那叫死等,在手術室外象鐘擺一樣晃是活等。他想見計真,指望著小姨子能從手術室裡出來,給他個信,奈何小姨子一直沒出現,所以他一直一直問春兒,“計真怎麼還沒出來?”

春兒開始還安撫,“可能在忙。”或者,“再等會兒。”又或者,“我也不知道。”最後,就給哥一個白眼,他被老哥問的心浮氣躁,只好跟著哥一起,在手術室外轉悠。懷建軍和常藍的活動面積要大一些,他們老倆口一會兒在新生兒室外探頭探腦,一會兒回到手術室外等訊息,兩條腿兒溜得,合著一句話,吃肥了,跑瘦了。

也不知道等多久,天都黑透透的,手術室的門開,這次出來的是計真,他沒先跟懷家兄弟和公婆打招呼,穿著手術服,靠牆上,揪下頭上的帽子,看上去筋疲力盡,象是隨時會倒地斃命的醉鬼一樣,順著牆壁,滑坐到地上。系青的心情,隨著計真的動作,跌落至冰點,如果計然沒事,計真應該很高興才對,所以~~哥兒倆一起慢慢靠近計真,如同拆彈專家不得不慢慢靠近一枚即將爆掉的炸彈,春兒的聲音是抖的,“小真啊……”計真耷拉著的腦袋抬起來,她滿臉是淚,但面帶微笑,嘴裡緩緩吐出幾個字,“她活著,應該會一直活下去。”

系青點點頭,彬彬有禮,喃喃,“謝謝,謝謝。”頓了頓,“小真,你是上帝。”

春兒單刀直入,“上帝,我愛你。”張開雙臂,抱住哥哥,也抱住計真,大嗓門狠命嚷嚷,“上帝,我愛你!”

其實我們都沒見過上帝,他老人家一向隱身於各種學術研究的背後,只在偶然事件裡才留下他的簽名,很幸運,這次,我們看到了他的簽名。

陪我看細水長流

恍恍惚惚,系青還是十幾歲少年模樣,他起個大早,接計然參加春遊。天色幽暗,春寒料峭,冷月孤星下,滿腹心事的男孩獨身行路,象所有這個年紀的孩子一樣,他在大街上,琴絃上,寂寞遊蕩……還是醫院後即將被拆建的舊房子,還是那條荒僻陋巷,不平整,坑坑窪窪,可系青不覺糟糕,他甚至偏愛這斷壁頹垣牆塌窗壞,還有灑在他身上的斑駁陰影……這是夢,他知道他在做夢,可心裡滿是喜歡,每次去見計然的心情,永遠都滿載喜歡和得意。

還是計家的舊院落,狹窄,閉塞,院子角落裡種著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