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六幫兇

九十九歉意(下)

凌晨四點十五,視線掠過晚渡山層疊陰惻的林木一望向東,已經能影綽了見一抹亮色的光霧。

支援抓捕行動的各方警力大半撲了個空,開了紅藍燈的警車烏泱泱地堆擠在晚渡山會所的莊園當中,閃爍不停的光亮時冷時暗地晃照在端著手機面無表情地對著高局彙報現場情況協調善後安排的顧隊長頰側。

顧形八成是在捱罵,舉著手機被噴得一躲,摳了下耳朵嘆了口氣才重新把手機貼回耳側,然後沉悶地捱了兩分半鐘的訓,又燙手地把老高的“批鬥”熱線往姜慶的懷裡一丟,支著耳朵聽見高局一嗓子“現場情況研判不明晰就直接下令開槍爆頭,閻王爺點卯也沒你這麼虎”,翹起腳尖就往路邊的景觀石墩子上搭屁股一坐。

圍觀報道重大惡性案件現場真實情況的媒體車聞風而動地堵佔了半條山路,原先為了救治疑似重傷失血休克的宋之溫勉強擠上山道的救護車鳴笛鳴得撕心裂肺,到頭來卻連半口活氣都沒探到,只來得及跟在祝思來身後給拖出來的血葫蘆蒙上一塊白布。

跟車的急救護士小腹微隆,有條不紊地隨同大夫和法醫確認過死者情況,又撈住了手腕上掛著沁血戧挫傷的江陌仔細消毒,直等到職責所在一切穩妥時才眺眼瞥了會兒被塞進屍袋裡的那一團血肉模糊,面如菜色地坐在路沿石上,端著保溫杯小心翼翼地抿了兩口。

肖樂天緊攥著裝了陳銳那把槍的證物袋,耷著腦袋悶頭把袋子裡那幾顆卸掉的子彈數了又數,確認無誤地交遞到顧形手裡才垮下肩膀稍微鬆了鬆,輕飄著步子折回到正捧著一瓶子葡萄糖喝得滿臉痛苦的江陌跟前,拿過她手裡還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玻璃瓶,捏了顆橘子味兒的水果糖,揚手往他師姐腦門兒上一彈。

“祝師叔給的。他剛在閣樓上就從那小窗戶看見你喝葡萄糖喝得齜牙咧嘴,不過你剛撲宋亦珂的時候那一跟頭栽的,低血糖太嚴重,我給你打掃這個,你把糖嚼了。師叔給了兩塊,我也有份兒——”

肖樂天搓了搓皺巴巴的糖紙,看著不認識的外國字兒拼了半天沒讀出來,“這是英語嗎?怎麼還帶聲調的?又是師叔哪個心裡美的老同學從國外給他帶回來的?”

“老顧買的,還託我找江老師打聽國外什麼糖好吃來著……後來還是老祝挑了兩個他愛吃的,讓我跟老顧透個口風。”江陌先慢悠悠地晃了晃腦袋,話音快落忽地抬頭,掀起眼皮定定地看向木屋閣樓的窗戶:“老祝那兒能看到我坐在這兒?”

“能啊,不過就能看見你半張臉半個頭……”肖樂天理所當然地抬了下眉毛,仰頭望著閣樓偏側的窗沿愣了半秒猛地一抖,“不對啊,咱不就從這兒偷偷摸摸繞過去的嗎?宋亦珂在上面都不用栽個身子,隨便晃一下就能看到……我說這哥們兒拿著卸了子彈的槍比比劃劃的想幹嘛呢,合著他還真是擎等著特警就位,拿槍嚇唬人找死呢?”

肖樂天這兩句半的悄悄話沒壓住,一嗓子的詫異喊出來先把挨在江陌身旁不遠的急診護士嚇得一哆嗦,他抱歉地頷首示意,皺巴著臉剛把手擋在嘴邊,餘光循著小護士的張望稍微偏了下腦袋,回身瞥見詳細交待指認過命案現場情況之後又被四位特警兄弟押送上車的宋亦珂,眉頭頓時一蹙。

宋亦珂臉上掛著被江陌按倒在地時剮蹭的血彩,像是先前為了轉移警方視線咬牙硬挺的傷痛這會兒全部翻卷出來,走路時整個人佝僂又趔趄,耷著腦袋縮在持槍特警的包圍圈裡沉默地盯著地面,腳鏈剮在上車的踏板上時才似乎被“鏗楞楞”金屬撞擊的響動砸回了神,揚起腦袋不知道迷茫地想到了什麼,驀地半側過身,遠遠地找見了江陌那張半擋在肖樂天身後的臉。

他沒怎麼敢看江陌的眼睛,視線只在她臉上輕點一瞬就垂落下來,目光輾轉地掠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