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想起昨夜修羅瘴氣瀰漫逞威之時,古琴和豎琴莫名從崖上傳音下來,彼此爭較、衡量高下,高音沉聲鏗鏘交鋒,撼人魂魄,雖明知古狐因為父母輩的一段冤孽心挾恨隙,處處和自己非難仇對,卻也忍不住胸口碰碰亂跳,替他擔心。紫姬和鍾月敏默默坐在他身側,見他眉頭微蹙,顰顰難開,隱約凝結一股憂色,如白霜撲梅,痕跡淡淡卻兀自清晰可見,相顧會心,情不自禁各出一手,分左右輕撫穆雙飛臂膀。兩女如此舉動,皆出自然真情,渾無絲毫痕鑿矯揉,也幸賴此刻金蓮燈如通人靈,倏忽之間竟暗了幾暗,光色晦拙不清,否則被九華瞧見,小孩兒不懂大人的心思,勢必又要調笑胡說。

李逢春和孟三公渾不管洞外操琴者是誰,臂膀搖擺無停,引著大夥兒順朝孤雲真人所指的出洞方向,不住搖櫓移筏,待繞過幾處山洞拐角,便到了溶洞後半部分。按照孤雲真人所說,再堅持個大半時辰,便可得見天日。果然,此地河面漸漸寬闊,逆流之勢愈發行緩,想必是後半洞至前半洞河床地勢漸高的緣故,周圍黑暗晦明之狀也不太似前,展目望之,竟有微微恍恍的幾縷陽光從溶洞頂上傾斜下來,洞內氤氳水汽甚多,被那光色窺照,點點跳躍,滴滴雀騰,頗富幾分生機情趣。諸人在暗處實在憋悶得久了,一路所來,皆是依賴紫姬手中的金蓮燈照光取明,此刻雖胸臆填堵依舊,但呼吸不覺通暢許多。後面琴聲悠悠揚揚,倏忽起伏,好象大樂師和野郎中也跟了進來,鍾月敏低聲道:“他們追進來了麼?”紫姬神情迷惑,柔聲道:“想必是見我們跌落懸崖,心下牽憂,於是想了什麼法子來到谷底,欲尋究你我蹤跡。那豎琴之音,便是傳遞聯絡我們的訊號,至於那,那——”鍾月敏嘆道:“至於那古狐麼?唉,你不好說,我來說。他和雙飛素來不和睦,何止不睦?簡直就是水火難容,他自然不會下來尋找我們,說不得一門心思,只在尋覓黃宗鬼王座下第三城隘的那本玄黃秘笈。”驀然想了起來,那位性如冰霜、美勝寒梅的金髮公子第一次來到風鈴庵,除了從地佐星呂伯涉手中騙取一張名貴古琴之外,還於庵堂藏經閣中竊取了一部經書,此前聽師父說過,尚有許多寺廟道觀的經書被竊,十之*也是古狐所為,真不知他看似閒適實則整日價忙碌籌劃,到底所為何來?雙飛自然曉得其中根由,但他既不願意透露分毫,更勿論談論詳細,此乃他們兄弟的家事,常言家醜不可外揚,自己一介外人,亦不好窮詢不捨。閃過“外人”二字,不由有些失落,暗忖:“什麼時候他真正將我當作妻…自己人,不似尋常外人和泛泛朋友對待,方才會言肺腑、訴衷腸吧?”卻聽得孤雲真人哼哼道:“那人不是什麼好鳥,你們跌落此地,他能廣慈厚悲地來搭救?呸,縱然如此,也怕別有居心,你們幾個娃娃不諳人心險惡,可該小心仔細些,否則被人出賣陷詬,還不知怎生倒黴咧。”孟三公大聲道:“牛鼻子,你還以為他是天帝麼?”李逢春笑了笑,道“他是牛鼻子,也是牛心倔脾性之人,任他想去。”此刻他心下卻驀生奇異念頭:“聽聞太白金星也來至姑蘇附近,身旁的兩位靈官本是迎接聖駕之禮儀官員,莫非——”便在此時,琴聲嘎然而止,除了水流潺潺,再無分毫絲絃樂律,孤雲真人愣了愣,拍掌笑道;“妙哉,妙哉,多半是他們也造木入洞,卻耐不住河流倒推,操持不易,翻落水中了。任你多大的法術,這泛舟槳櫓的活計可不是能幻變出來的。”孟三公瞧他眉飛色舞的模樣,正是揣摩所謂之操琴天帝跌落水下、渾身溼透成落湯雞而高興不已,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對李逢春道:“以後千萬別說咱們兩隻老狐狸沒有出息的話,真正沒有出息的,卻蹲在一旁咧。”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第六十九回 嘆洞外河流端急 兩岸桃杏依舊(下)

如此彎曲折拐,也不知徑行了幾路水道,但覺從洞頂照耀的日光愈發充足明亮,木筏操持更是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