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至,這個歷史古老的縣城,距離長安不過二百里。

可是這個冬天,這裡差點成為了人間煉獄,大量周邊的饑民湧入這裡,讓這裡原本還算過得去日子的民眾,陷入了恐慌之中。

大量饑民的湧入,偷雞摸狗的事件層出不窮,更有餓極了的饑民開始抱團,偷盜只是小事了,燒殺開始頻繁出現。

饑民當中各種流言風傳,不是這裡的大戶家倉中餘糧尚多,就是那家富戶家牛羊滿圈,而這些,都是饑民渴求的食物。

即便是周至令組織了鄉兵嚴加守護,但是這座不大的縣城,還是很快就淪陷了,接近十萬的饑民湧入縣城,周至令見勢不妙,當下帶了全家出城向東而去。

眾多饑民湧入縣倉,將所剩不多的糧米分食殆盡,於是,剩下的城內民眾,頓時就成為了十萬饑民洩憤的物件。

但是,周至只是個小縣,即便這裡物阜民豐,但哪裡能夠驟然養活得了如此之多的饑民群體,在周邊鄉村被饑民一掃而空的情況之下,更多聞訊而來的饑民,只能大眼瞪小眼了。

長安京畿地區,同樣受到了兩場大雪的影響,以至於鄉土之間,白茫茫一片,饑民們有心無力,極難離開周至,去其它地方就食。

更何況,到了其它地方,就有糧食可吃了麼?

高大豐是周至人,原本是縣城東南的莊戶,但是在饑民湧入之後,他家所在的村莊很快淪陷,於是高大豐也就成為了饑民當中的一員,不得已,只好朝著縣城而來,指望縣城當中的親眷可以接濟一二。

但哪裡想到,縣城已經淪陷,城內親眷的日子過得連他這個饑民都看不下去了,靠著鑿冰捕魚,高大豐總算是得了幾尾冬魚,考慮到親眷日裡對自家不錯,袖了兩條,送於親眷家老人補益。

此刻,匆匆走過街巷的高大豐卻聽到一群童子在街巷轉角處嬉鬧的聲音:“這群無憂人,不知家中無糧米了麼?”

高大豐暗暗想著,轉過街角,到他親眷家門口了,這是卻聽得那些童子齊聲唱道:“直如弦,死道邊;曲如鉤,反封侯;苟得生,沿河走。”

短短的百多步,這樣的童謠連續出現了多次,高大豐很快就記住了這簡潔明快的童謠,一邊按著童謠的調子哼唱,一邊走入了堂伯的家。

堂伯家已經多日未曾開伙,此刻見得高大豐捎了兩尾魚來,雖說是冬魚,但多日未有熱食下肚的一家人,哪裡顧得了這麼多,當下生火煮魚,一家人總算是每人吃了一碗魚湯。

堂伯細細地咀嚼著碗裡剩下的魚骨,看著高大豐,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

“大伯,方才途徑街角,聽得那童謠唱:直如弦,死道邊;曲如鉤,反封侯;苟得生,沿河走;你可知是何意?”

自己這位堂伯,曾經做過縣衙的吏員,算得上是粗通文墨,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童謠縈繞在心中,此刻閒坐,就把疑問問了出來。

“哦,直如弦,死道邊;曲如鉤,反封侯;苟得生,沿河走;是這樣麼?”

“當是如此!”

堂伯把嚼細的魚骨嚥了,當下朝著門口的小孫子招了招手。

“小滿,這直如弦,死道邊;曲如鉤,反封侯;苟得生,沿河走,你可會唱?”

“爺爺,還有:蟒化龍,蝗飛天;王侯死,將相終;民炊骨,北能生。旱連旱,赤眉起;蝗繼蝗,綠林長;棄地興,漢未亡。兩首,孫兒和縣域童子都會唱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