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那中年宦官答應一聲便要往外走,李隆基想起偌大的宮殿中,只有這唯一一個人回答自己的話,他便又將其叫住:“你叫什麼名字?”

“回稟陛下,奴婢程元振。”

李隆基微微一頷首,等到人快步去了,他方才輕輕舒了一口氣,決定趁著杜士儀離開這段日子,儘快養好身體,儘快把朝中人事重新梳理一下。就算他現在不可能把兵權從杜士儀手中奪回來,可將來卻一定要設法拿回來。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然而,程元振一去就是一個多時辰,直到李隆基幾乎認為他出了什麼不測,他方才踏入了大殿,面上竟是又驚惶又焦慮。面對李隆基那不耐煩的表情,他不敢立刻開口,而是用眼神示意天子屏退了四周圍的人之後,方才在榻前雙膝跪下,隨即壓低了聲音說道:“陛下,奴婢萬死,到了政事堂見到裴相國時,不敢轉述陛下的口諭。”

見李隆基那目光一下子變得如同刀子似的,程元振卻顧不上害怕,咚咚磕了兩個頭後,這才帶著哭腔說道:“奴婢並不是擔心惹怒了裴相國,這才不敢轉述,而是因為山南道益昌太守王忠嗣命人送來了血書呈文,說是有人冒陛下詔令,給他送去了鴆酒!”

李隆基之前在杜士儀上書請求重新啟用王忠嗣時,一度當了鴕鳥含糊過此事,當這個訊息鑽入耳朵的時候,他不由自主抓住了身下那錦繡被褥,腦際轟然巨響,甚至連吞嚥唾沫的力氣都沒了。人人都知道王忠嗣曾經在宮中長大,是他這個天子的養子,而他更清楚王忠嗣那絕不會質疑君父的性子。如果有鴆酒送到,王忠嗣肯定會想都不想就仰藥自盡,又怎會命人送上血書陳情?他又不是杜士儀!

竭力穩定了一下情緒後,他終於恢復了開口的力氣,眼神兇狠地問道:“此事有多少人知道?”

程元振當然知道天子是什麼意思,可是,想到自己去政事堂時,那裡竟是彷彿東西兩市一般沸反盈天,彷彿有頭有臉的文武官員全都到了,即便他不想說出這樣的訊息來刺激李隆基,還是不得不盡量含含糊糊地說道:“奴婢去政事堂時,那裡有數十人。”

十一個人也是數十,而七八十人也能說是數十!

李隆基重重捶在了床板上,厲聲問道:“到底有多少人?”

被質問到了這個份上,程元振再也不敢避重就輕:“中書省門下省五品以上,尚書省六部尚書侍郎和左右丞,十六衛大將軍,以及四品以上的各寺監職事官,全都在。而且,益昌太守王忠嗣連送鴆酒的人都給押送了回來。”

糟糕了!

李隆基無論如何都難以想象,一貫忠義的王忠嗣竟然會採取這樣激烈的舉動。剛剛才經歷了慘烈的圍城一役,長安城中官民百姓只怕有很多人還在怨尤他這個天子,沒能隨駕同行的文武官員也有很多心存怨言,王忠嗣的這一舉動就猶如在熱鍋裡澆下了一瓢滾油,直接把他架在了火上烤!天下是他的天下,為什麼一個一個人都會接連背叛他,為什麼?對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當初授意人去送鴆酒的時候,並沒有帶去詔書,只是口諭!

這樣看來,如若裴寬真的把這件事捅到御前,他直接將責任推到楊國忠矯詔上就行了!

因為這樣一樁突發事件,李隆基沒有心情再去追究僕固懷恩將逃亡禁軍遣送到朔方戍邊,只想著如何將這件事平息下去。然而,他根本沒有想到,政事堂中在最初的沸反盈天之後,裴寬卻在嘆了一口氣後,鄭重其事地衝四面八方拱了拱手道:“各位,著實沒想到楊國忠竟如此膽大妄為,居然矯詔謀害國之大將!幸而王忠嗣洞察其奸,否則我大唐又要折損一員大將!”

杜士儀臨走前讓崔承訓轉告的話,王縉已經都收到了,他因為太子李亨的死而大為受挫,此前大病了一場,崔九娘卻又和他鬧彆扭回孃家,如今的他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