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作揖,

各在一個空位子上坐下了。四狗子拿了兩把乾淨的茶壺,沏了兩壺茶來。彎著腰笑

嘻嘻的說道:“今天演新戲,為留這個位子,直惹了不少的麻煩。”富家駒知道他

說這句話,是他表功的意味,就在身上拿出兩塊錢給他,說道:“錢三爺的也在這

裡給了。”四狗子彎著腰笑道:“今天要賣五毛六,您就給這幾個?”富家駒皺著

眉道:“你們有足沒有足?”四狗子道:“好,得了。今天不和您爭。昨天前天兩

個座兒,我真給您留著,您就不算嗎?”富家駒道:“這樣麻煩!”說著把面前的

茶壺移了一移,架起一支胳膊撐著下額,表示不耐煩的樣子。四狗子將身蹲了兩蹲,

算是請安,說道:“得了,算我多花您倆,還不成嗎?”說完,走近一點,輕輕的

說道:“晚香玉明天要照相,您知道不知道?”說著又請了一個安,說道:“您還

在乎?給我幾個罷。”富家駒被他吵不過,拿一張鈔票,往地下一扔說道:“真是

討厭。”四狗子笑著撿起那張鈔票,說道:“我謝謝您啦。”這個當兒,猛聽見錢

作揖喝了一聲好。富家駒抬頭一看,看見晚香玉古裝打扮,唱二簧慢板,走了出臺,

刻不容緩,趕緊叫了一聲好。晚香玉聽到這句好,眼睛望人叢中一射,早就看見了

富家駒。錢作楫在一邊,看得清楚,口裡先叫了一句好呀,接上又鼓了一陣巴掌。

富家駒被晚香玉在臺上瞟了一眼,心裡十分痛快,見錢作揖一陣鼓掌,知道他也看

見了。笑著對錢作揖道:“又胡搗亂。”其實他嘴裡這樣說,心裡正怕他不知道,

故意再說一句,證明這事。後來晚香玉唱完,站在臺口上,兩人的視線相距更近。

不知道晚香玉為著什麼事快活,那袖子遮著臉喝茶,偷著和臺上戲子笑。富家駒連

忙取下眼鏡,昂著頭叫了兩句好。晚香玉聽著臺底下無原無故的叫了兩句好,迴轉

頭來,眼睛瞟了一瞟。富家駒看見,立刻又叫了一聲好。他到這個地方來看晚香玉

的戲,前後差不多一個月,晚香玉這樣注意他,從來是沒有的事。這時他真比買彩

票的人中了獎還要高興,不住的目視錢作揖,臉帶笑容。這一天晚上,富家駒總叫

了一百聲好以外,把嗓子都叫啞了。戲一完,錢作揖和他一路走出戲園子,輕輕的

對他說道:“你的資格,已經夠了。你不信,在這兒等她出來。”富家駒原不知什

麼捧角,全是錢作揖教的。其初在這裡看戲,富家駒“好”都不好意思叫。錢作揖

道:“你要是為聽戲呢,坤伶戲有什麼好聽,用得著天天來嗎?你要是為著認識晚

香玉吧?你不叫好,她怎樣知道?”富家駒先還不肯,只是鼓掌當叫好。後來到了

上十天頭上,一點兒影響沒有,他才夾著大家叫好聲中,輕輕叫了幾回好。叫的時

候,自己好像是很用力,其實叫了出去,總是不很大響。又過了兩三天,才把這個

好字,可以大聲疾呼的叫出來。果然,那晚香玉的目光,有時似乎也望這邊看,大

概已經知道他是天天來的。又過了七八天,富家駒的臉皮老了,好是可以隨便叫出

來了。就是看戲的錢,也花在一百元開外。不知怎樣。那個看座兒的四狗子,打聽

得了富家駒是個有錢的少爺。自這兩天沒來,他正抱怨著,走了一個好主顧。今天

富家駒來了,所以他十分表示好感。四狗子歡迎,要拉住他。不料臺上的晚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