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這一晚杜士儀設宴款待王昌齡和高適後,將他二人留宿客房,知道王忠嗣無意留這封常清,他在送了其回去後,繼而便召來張興,將封常清此人的事略略簡述了一番,這才囑咐道:“今日見忠嗣言行,恐怕對此人不感興趣。可少伯和達夫所言,此人雖形容鄙陋,出身寒微,興許是有才之輩。你為我之掌書記,執掌隴右機要,不妨召此人見一見,如有真才實學,我再作計較。”

出身名門著姓,用人卻不拘一格不計出身的,杜士儀絕不是唯一的,可張興卻是由此從其手中脫穎而出的人,所以杜士儀既如此說,他立刻一口答應了。等到出了鎮羌齋,叫來從者問明那安置封常清的地方,他想了一想就開口說道:“且帶此人來我院內書房!”

第789章 天下寒士盡歡顏

張興成婚至今已經一年多了。儘管以杜士儀的脾氣,就是慷慨地送他一座湟水城中的宅子也不成問題,但因為張興居掌書記要位,住在外頭反而不便。而杜士儀只有王容和一兒一女,鄯州都督府後院的空屋子要多少有多少,於是就在東邊挑選了一處毗鄰宇文審居所的清幽兩進院落,供張興和宇文沫夫妻居住。後頭是夫婦二人的內寢,而前頭兩側廊房,東向的是張興的書齋,西向則是兩個書童所居。

居移體,養易氣,張興出身寒微,可他從代州開始追隨杜士儀為掌書記,至兩京仍是預謀機密,再到隴右依舊為掌書記,早已不是當年初出茅廬的光景了。初至隴右鄯州時,他奉杜士儀之命拜訪各家,故意高談闊論以粗鄙示人,在大校場輕鬆贏下了那個挑戰者,又在大堂上拿下洮州刺史羅群,雖不及王忠嗣大破吐蕃兵馬的赫赫軍威,也不及段行琛賑濟安撫秦州的功勞,但進出無不深為人禮敬。

因此,他在書齋主位上那麼一坐,被人引進來的封常清見他膚色黝黑,身材魁梧有力,尤其是顧盼之間流露出的不怒自威的表情,頓時有些凜然。被晾在小廳之中枯等了三個時辰,縱使他再好的耐心也早就磨滅光了,心中本有一肚子憤慨。可接見自己的不是王忠嗣,不是隴右節度使杜士儀,而是這個不知道是誰的年輕人,他在最初的驚訝過後,難免有幾分不服氣。於是,在從者退去之後,他行過禮後,便站在那兒默然不語。

張興斷其年齡,自己年長几歲,兼且閱歷決計要比這偏居西域的封常清更加深廣,因而對方不說話,他也就不慌不忙自顧自地翻開了手中的案卷。他本就是極其能夠靜得下心的人,不過片刻就把面前的人忘在了腦後,批註評點筆下不停,恰是全神貫注。

在這種安靜得幾乎沒有聲音的的氣氛中,站在那兒的封常清漸漸有些沉不住氣了。他本想此人接見自己,總是因為今日見到的那兩個大人物誰人對他有意,可未曾想竟是如此冷待。在輪番換了左右腳作為支撐,足足堅持了兩刻鐘之後,他終於忍不住出聲叫道:“敢問這位郎君……”

“嗯?”張興這才從手中尺牘上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封常清後,他信手丟下東西,這才含笑問道,“你今日在鄯州都督府門前,見大帥及王將軍出府盛況,因而一時慨然請從王將軍建功立業,可有此事?”

“不錯。”封常清擠出了這兩個字後,因為之前這一次又一次的冷遇,心底已經隱隱有所猜測,即便大失所望,可他還是打算努力爭取一下,“莫非是杜大帥王將軍皆覺得在下鄙陋,不足以為傔從?”

張興卻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好整以暇地問道:“你可知道,和你從安西同行而至鄯州湟水的那兩位郎君,乃是何人?”

王昌齡和高適詩賦雙絕,而又談吐清奇,但士人遠遊西域在這個年代是很常見的,封常清對詩賦之道又不太熱衷,所以固然和兩人談得來,對他們的身份也沒有多想。在早先被人引進都督府時,他和王昌齡高適被分別安置,他就已經隱隱察覺到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