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建功立業在各部落內樹立威名也是人之常情。尤其這些韃虜不比中原,沒讀過聖賢書,不懂得做人的道理,獲取威望的方式就是炫耀武功。於北虜來說,要想獲取武功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對中原打搶。所以俺答死後,局勢會比死前更危險。”

張舜卿皺起眉毛,“退思所言頗有道理。但是北虜才剛吃了幾天飽飯就忘了自己姓什麼?他們要敢寇邊,朝廷就會關閉馬市,到時候邊塞貿易斷絕,餓也把他們餓死。”

范進搖頭道:“這樣想就太一廂情願了。馬市這麼多年沒有,北虜照樣活蹦亂跳,關了馬市北虜確實不方便,但是指望把他們餓死也不可能。就算兩下大打出手,也不等於馬市就不會開。說句不好聽的話,有些時候為了保證馬市暢通,北虜反倒更要打仗。如果沒有庚戌之變,先帝時想封貢俺答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交易這種事,很多時候確實要建立在武力的基礎之上,對我們雙方都如此。北虜換了新主,也需要炫耀一下武力來給朝廷個下馬威,保證自己的待遇不下降。所以從正常角度看,怎麼也是要打幾下,彼此向對方證明,自己是有資格坐在談判桌前的物件,否則生意怎麼做。”

張舜卿沉默了,她熟讀經史自然知道範進所言不虛,與中原王朝不同,這些草原上彎弓射鵰的男兒崇尚武力,信奉強權。誰能帶他們去燒殺搶掠,誰就是草原上的英雄,更能得到人心。如果朝廷表現不出足以制衡的實力,這些人就會把貿易需求轉為進攻,那便是兵火連結黎民塗炭的慘狀。

范進又道:“俺答這邊的情形比別人更特殊一些。他這個阿勒坦汗實際是個小汗,要受大汗管理。可是俺答為人搶糧,當年逼得他的侄兒庫登汗東遷,我大明始有薊遼之患。兩下雖然是同源,但是彼此之間並不和睦,至少庫登汗那一脈可是不怎麼喜歡俺答。俺答受封忠順王時,如今的扎薩克圖汗也就是土蠻還向朝廷上書,稱這個叔祖父俺答只是他的臣子,臣子封王自己這個大汗也理應有王位,朝廷沒理他他就帶兵入寇,被戚南塘打了一頓,才願意和朝廷合作。有俺答這麼個強人在,土蠻部倒是不敢亂來,如今俺答死了,如果新誕生的頭人壓不住場子,土蠻汗就可能以自己大汗的身份要求俺答的部下效忠臣服於他。好不容易讓蒙古人分為兩大陣營,如果合成一股,對朝廷而言就很不妙了。”

張舜卿一笑,“退思這段時間的功課沒有白做,居然對於北虜的情形瞭解了這麼多。”

“讀書人麼,如果知道的不夠多,容易被人笑話。”

范進打個哈哈,“如今的局勢就是如此,俺答的繼任者如果是個窩囊廢,對朝廷而言,就要面臨一個重新整合起來的蒙古,九邊壓力會變大,朝廷的開支也會增加。如果繼任者是個如同俺答一樣的強人,那麼必然要入寇宣大,以彰顯自己的武功,對我們而言也不是個好訊息。唯一的好結果,就是朝廷打一場打勝仗,把入寇的韃子按在地上爆錘一頓,然後繼續開馬市做生意,這樣才能皆大歡喜。但是要做到這一步,首先就得有幾個得力的武臣。至於我肯定是沒用的,給我一支軍隊我也不會指揮,讓我上疆場衝鋒,我也只想撥馬相回逃。如果說能做點什麼,就是趁現在努力給自己增加籌碼,讓自己多一些談判的本錢,這樣坐在談判桌前才有底氣。”

說著話,范進再次抱住張舜卿,低聲道:“娘子,你嫁了個沒本事的相公,不是一個能力挽狂瀾的大英雄,而是個膽小鬼,你委屈不委屈。”

“你若是個提刀殺人滿身血腥汗臭的武夫,我才不會嫁你。”張舜卿甜甜一笑,“再說相公也是想多了,或許只是杞人憂天,北虜人不會入寇也未可知。”

“北虜打量採辦絲綢、軍械,這個舉動不尋常。事出反常必為妖。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就是北虜中大有力量之人,以絲綢綵緞賄賂各部頭人,讓他們服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