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初遇的場景,隔著老遠,看他青灰色的身影,以一種輕而平和的姿態,慢慢打她身邊走過,漸行漸遠……她追不上去,任雪花在滿天風裡飄搖,順著臉頰一縷縷滑下來,連回憶都是冰冷的。

朱嫂子有些看不透她,正想追問下去。

小紅站起身道:“天太晚了,我該回家去了,明兒再來煩擾嫂子。”

“哎,也好。”朱嫂子不便留她,轉身從櫃裡取出一個麻紙包,說:“我這裡沒什麼像樣的東西,只有半斤醬牛肉,孩子今天過滿月,拿去家吃吧。”

小紅匆匆謝過,出了門,街上已經宵禁,快過三更天了。

她低頭想著心事,一路走到紫槐巷的卜宅,抬手就要敲門,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裡面很靜,只有濃濃的腥氣充斥著鼻端。

冷寂的風從門縫中穿過,“呱”一聲鴉叫,驚得滿枝雀兒亂飛。月光斜照在門板上,她看著眼前那柄染血的銅環,慢慢伸出手去,上面餘溫猶存,血還是熱的。

她心神一亂,下意識往後退,腳下驟地打滑,一下子就倒在地上。

在落下去的剎那,她看見門縫中,滿院橫屍,母舅卜世仁的身軀就躺在血泊中,一把刀深深嵌進了他的脖子,只露出很少的刀脊。那刀上的血光,刺得她兩眼生疼。

是他!

她早該想到,街口停的那輛馬車是誰派來的,韓琦、馮紫英又是誰的人?

她摔倒的聲音,眾人在裡間聽到了,急忙追出來。然而,門外空蕩蕩的什麼人都沒有,只有一個被踩爛了的麻紙包,瑟瑟在風中抖動。

“怎麼辦?”韓琦回頭看身後的馮紫英,不禁皺眉。這條巷子幽深曲折,地形又極為複雜,若這樣大張旗鼓的追出去,勢必會驚動其他人。

“別追了!”馮紫英猛把刀插在地上,咬牙切齒地說:“你連夜派人去通知各個掌管門禁的步兵統領,就說王爺的旨意,緝捕要犯,天亮之前一個都不準放出城。”

這時侍衛抱著襁褓,從後堂走出來。馮紫英看著襁褓中的嬰孩,冷哼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就不信,你能躲到天邊去。”

侍衛垂下頭,那嬰兒轉動琉璃般地眼珠,一直唆著他的指頭。他不禁心生惻隱,小聲說:“大人,這娃兒太小,您看……”

馮紫英瞥他一眼,點頭道:“做的好,下去領賞錢吧。”

那侍衛不明白他笑中的深意,轉身將要退下,只覺背後一涼,刀入胸時,他似乎看到自己心窩沁出的鮮血。

眾人驚恐的看著他倒下去,只聽馮紫英淡定地說:“把屍體都拖到柴房去,潑上油燒了,記著,你們今晚誰都沒有來過!”

一道白光割破長空,伴著遠天迤邐而來的滾滾悶雷,下雨了。

水溶猛地睜開雙眼,薄汗溼透了重衣。

耳邊傳來叩窗的聲音,“王爺,馮大人回來了。”

他閉上眼,微微鎮定了一刻,有幾分冷淡地道:“讓他在前堂候著。”

黛玉本就睡得不實,見他起來,也忙支起身子:“這麼晚了還出去?”

“一點小事,你這些日子睡得不好,早點歇著。”水溶按住她的肩頭,起身掀開床帳。燈燭下,他那張映著火光的面孔,不象白天帶著永不消融的冰霜,而是透出一種溫潤如玉的柔和。

“哎,等等。”黛玉見狀,一把撈住他潔白的衣袖,掏出絲帕來,替他沾額上的冷汗,“又夢見什麼了,瞧你這一身的汗。”

水溶微怔,抹了把臉頰,果然滿手都是溼漉漉的。剛才……剛才可是做了什麼噩夢?那種沉悶壓抑的感覺,依稀還留在心口,緊緊纏繞著他,如此時烏雲密佈的天空,不曾真的散去。

他握住黛玉的手從額上移開,俯身湊過去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