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下說。

但映雪話中的意思已經太明顯了,明顯得令一屋子的人都感到難堪。樂梅狠狠的搖晃了一下,彷彿有人辣辣的摔了她一個巴掌,她的臉色由白轉紅,由紅轉青,最後泛灰。伯超也霍然站起身來,氣急敗壞的大嚷:“你說這話真是太過分了!”“一點也不過分!”映雪激烈的駁回去。“你們到底不是她的親生父母,所以只有我這個親孃敢說重話!別忘了懷玉當年是怎麼死的,倘若樂梅又毀在柯家人手裡,難道還要懷玉在九泉之下再死一次嗎?”

“別說了,求求您別說了……”樂梅再也無法忍受,整個人抖得像一片狂風中的落葉。“娘,您不能因為不相信我,就把我當貨物一樣的拋售出去啊!您……您要我怎麼保證?怎麼發誓?您說好了,我全依您!只要能讓我守身如玉,我什麼都可以依您!”

“你說什麼?守身如玉?”映雪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都發直了。“你為誰守身?為誰如玉?你是像我一樣的寡婦嗎?我才談得上守身如玉!至於你憑什麼說這四個字?你憑什麼?”

“我承認,我不想嫁人就是為了柯起軒!”樂梅崩潰欲絕,脫口喊道:“我守身如玉也是為了他!我都承認了好不好?”

“你……”映雪重重的喘著氣。“你恬不知恥!”

“就算您同情我,可憐我行不行?”樂梅痛苦的捂住臉,淚水由指縫間流下來。“我心裡已經打定主意,既然我這輩子和起軒是無緣了,也不願意嫁給別人,因為我根本不可能再去愛任何人,遑論委身呢?那是強逼我不貞不潔啊!您要這麼殘忍的對我嗎?您應該可以體會的,我的心意就如您為爹終生守節一樣,只求全心全意對一份感情忠實到底!將心比心,您就成全我這個可憐的心願吧!好不好?求求您了……”

這番痴心告白,令一屋子的人都深深動容,除了映雪。

“你居然敢跟我比?”她的臉色冷得像一座化不開的冰山,眼底卻跳動著憤怒的火焰,語氣裡滿是傲然、鄙夷和不屑:“我同你爹是憑媒妁之言,聽父母之命,從小定大定,正式下聘,到大花轎來迎娶,一步步規規矩矩,多麼的慎重其事。洞房花燭,我與你爹才生平第一次見面,婚後相敬如賓,一點一滴的把感情培養起來。哪裡像你?學那些戲曲小說裡頭不正經的浪蕩女子,私相授受,暗中偷情!你的心靈已經玷汙了,那就如同失節,還大言不慚什麼守身如玉,還敢跟我相提並論?你簡直侮辱了我和你爹!”

樂梅聽得一步一踉蹌,臉上再無一絲血色,彷彿瀕臨懸崖邊緣,隨時都會縱身下墜。

“夠了夠了!”淑蘋再也無法坐視眼前局面,撲上來抓住映雪。“我真不敢相信,你竟會對樂梅說出這種話……”

話語未止,一旁的樂梅已驟然爆發,狂喊如裂帛:“是!我是汙穢骯髒!我是下流無恥!在你這個烈女的心中,我根本一無是處!所以你也不在乎我的感受,反正不是柯起軒就好,管他張三李四王二麻子,我都人盡可夫!”

映雪氣得渾身亂顫,一把推開淑蘋,衝上前去就甩了女兒一巴掌。樂梅本已搖搖欲墜,捱了這力道不輕的一掌,立刻仰跌在地。淑蘋不禁驚叫了一聲,宏達慌亂的來扶,伯超則驚駭得說不出話來。

映雪的管教方式雖然嚴格,但這還是她第一次動手打女兒!而樂梅一向是個最乖巧的孩子,竟會說出那樣的驚人之語!

樂梅縱然乖巧,但她畢竟是映雪的女兒,骨子裡也有同樣的固執與剛烈,平時潛藏不動,這會兒卻叫那熱辣的一掌激迸了出來。她掙扎的撐起身,不讓宏達扶她,也不撫摩頰上的紅印,只是昂然站在那裡,以一種決絕的、憤恨的、陌生的眼光直視著母親。

雖然樂梅一句話也沒說,然而那種眼光像一把匕首,狠狠戳入映雪心頭,霎時就將她擊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