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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甚至連起軒都漸漸被安撫下來﹔於是,她就在眾人眼光的環繞下,一口接一口,把那一大碗又苦又濃的藥汁喂入起軒的咽喉。
在那一刻,萬里懂了,懂得她那份心甘情願,懂得她那種強自壓抑的深情。若不是愛,一個尚未出嫁的年輕女孩兒,怎能捨下矜持,做出如此無怨我悔的犧牲?!但是,恐怕她這片從前就說不出口的女兒心思,往後將更苦楚,更濃烈,一如那深滲入她唇齒之間、充人嗆然落淚的藥汁。
萬里靜靜的望著紫煙跪地喂藥的卑屈姿勢,再靜靜的望向起軒那幾乎不成人形的焦爛軀體,不禁湧起一股天道不仁的憤怒。
天道不仁!柯莊雖然付之一炬,總還有重建的可能,而起軒的外表,卻再也沒有復元的機會。柯家雖然失去了主要的家當,至少還有寒松園可以安身,但起軒從此卻註定得躲在陽光不到的陰暗角落,無所逃於天地之間!
不,他並沒有死,但比死更不堪。在眾人日夜的照料下,終於,他能發出聲音了,可是每一個音節都是那麼破碎、喑啞﹔終於,他能勉強行走了,可是每踏一步都是那麼吃力、瘸跛﹔終於,他能拆開紗布了,可是,可是他只想死。
大火不僅燒壞了他的嗓子和右腿,還燒爛了他全身的面板。至於他的臉,那已經不能說是一張臉了,而是一幅可怖的烙印,爬滿了扭曲疤痕的烙印!終其一生,這幅如影隨行的烙印,將時時刻刻提醒他關於那場火劫的記憶。
既是逃不過的劫數,為什麼不讓他好死?為什麼硬要他苟活?他彷彿做了一個噩夢,悠悠忽忽醒來,這世界一切如常,但他醜怪、破碎的模樣,卻成了噩夢本身!
而他怎能以這副模樣和樂梅成親?連他自己都沒有勇氣面對的,如何讓樂梅面對?當她看見他時,她會尖叫著逃跑嗎?她會嚇昏過去嗎?她會寧願從來不曾與他相遇相戀嗎?就算她對他仍一往情深,但他是如此自慚形穢,如何能一如往昔,從容待她?就算她仍願意下嫁,但午夜夢迴,當她赫然意識到,枕邊這個怪物竟是自己必須終生相守的丈夫時,她能不恐懼後悔?能不吞聲飲泣?
不,噩夢讓他一人獨嘗就夠了,不能把樂梅拖進來與他一起受罪!他的生命已經支離破碎了,不能拉著樂梅一同陪葬!她還那麼年輕,還有那麼長的人生要過,他有什麼權利搗毀她的世界?夫妻本是一生一世的結髮,如果繫縛彼此的不是恩愛,而是痛苦與拖磨,到最後,再深刻的愛也將被磨蝕殆盡。
大火劫掠了他的一切,如今,他僅僅擁有的只是與樂梅相戀的記憶,倘若連這段記憶都無法保留,那麼,他將真的什麼也不剩下。
而保留這段記憶的唯一方式,就是以死亡來冰凍它!是的,就告訴樂梅他已經死了吧,就讓樂梅的心中維持他原來的樣子吧,就勸樂梅另外改嫁,好好過日子吧。
這,是他唯五能為她做的事了。
起軒蜷縮在陰暗的角落裡下了這個決定,然後,他抬起頭來,遙遙望向陽光豐盈的視窗,彷彿望著他的前世。
但樂梅一心以為今生的美夢正要實現,誰能忍心告訴她起軒已死的謊言呢?
即使是起軒遭受火傷的事實,也沒有人說得出口。打從火災的第二天,韓家接到這個不幸的訊息之後,伯超就一面差遣家丁們運送救濟物資前往寒松園,一面告誡眾人千萬不許在樂梅和小佩面前透露半點口風﹔無論如何,先把這段日子熬過去再說,至於以後,誰也不敢想。
兩個多月來,不僅柯家憂心如焚,韓家亦是寢食難安。雖然宏達每次從霧山村探望回來,總是輕描淡寫,報喜不報憂,但從他欲言又止的神色看來,誰都知道事情絕沒有那麼樂觀,對後續發展,多少也都有了心理準備﹔然而這天,士鵬和延芳親自登門,帶來起軒的口訊之後,大家還是被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