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兒睡了一夜,就像懷裡揣著一個暖烘烘的小火爐,衛嵐第二天早晨醒來,心情舒暢了很多。然而,當她坐在梳妝檯前、往眼瞼上塗抹水藍色眼影時,她突然想到,今天要上班,上班要見經理,而經理是她前夫——頓時,她“啪”的一下丟下手中棉棒,心浮氣躁起來。

明明昨天夜裡設想得好好的,下定決心要重新出發找幸福,不再被過去的傷心事所牽絆,可是真要實施起來,卻不是那麼簡單的。今後的每個星期,七天中有五天她都要對著任偉倫呢。她怎能在他的眼皮底下心安理得地重新出發?她怎能假裝過去的一切都沒發生、自欺欺人地去找幸福?

她忘不了那個男人……曾經是她的幸福啊……

想到這裡,衛嵐的心裡突然有一點兒脆弱了。她覺得自己很感性,於是哼著同樣很感性的王菲的歌曲出門,坐車,上班。走到公司所在的金融大廈,站在電梯口等電梯時,她正好唱到那一句——“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倖免”。

這時,身側走來一個人,她從電梯門的鏡面反光中看到那人的臉,下一秒鐘,她的眉頭突然長出糾纏的曲線。

是任偉倫。

身為經理級人物,他上班倒是很早嘛。衛嵐不自在地撇了撇嘴,心想:要不要上前跟他打聲招呼?如果要的話,是要叫他“經理”還是“前夫”?

她自娛自樂地想著,然後忍不住笑出聲來。從來沒有人會真的叫自己的前夫“前夫”吧?

任偉倫眼神寡淡地瞥了她一眼。他見到衛嵐,表現得非常平靜——平靜得簡直有些奇怪。他神色木然地瞪著電梯的鐵門,這時“丁冬”一聲,那扇門開啟了,他側過身子,讓衛嵐先走進去。兩個人都暗暗地撥出一口氣來。

雖然剛才的那一分鐘裡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可是,空氣中凝聚起的壓力巨大得像暴風雨即將來臨,使衛嵐的心臟受到嚴峻考驗,險些從胸腔裡蹦出來。

奇怪了,她明明昨天還很有勇氣地和他對罵,怎麼今天卻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沉默得活似只病貓?

電梯逐漸上升,他們兩個人都假裝電梯裡只有他(她)一個,不看對方,也不跟對方說一句話。

這時候,任偉倫衣袋裡的手機響起來。他接起,“我是任偉倫。你哪位?”然後,他神色放柔了,以日文嘰裡咕嚕地講了一大串話語。

然而衛嵐全聽得懂,她知道他在說:“是,吉原……今天下午三點要見供銷商,你替我把一切安排好……開會?開會放在中午……嗯,叫所有人提早去吃飯,然後提早進會議室準備,我上午沒時間……”

他很忙哦?衛嵐斜睨他一眼。他交代工作的時候,表情嚴肅中又帶著一抹親切;他眼神很堅定,語氣卻非常柔和。光是這麼看一眼,她就知道——他是一個好上司。而且,聽見他很有禮貌地叫他的美女秘書“吉原”,她心裡竟有點兒高興。這代表他們兩個的關係不是特別親近吧?

然後,她又看到了他拿著手機的左手——她呼吸猛然一窒。他……仍然戴著他們的結婚戒指?!

電梯裡光線慘白,那鑲了碎鑽的鉑金指環,在他左手無名指上發出淡雅的光輝。

衛嵐怔怔地看著那戒指,心跳紊亂了。離婚已經三年了,他為什麼還戴著它?是他小氣得不願意承認他們離婚了嗎?還是……直到今天他仍然懷念著她?

想到這裡,她伸手不自覺地撫了撫自己沒戴戒指的左手,心中起了些許愧疚。他仍然戴著那戒指,可她卻先他一步摘下來了,正如三年前的那一天早晨,他仍然在大床上沉睡,她卻躡手躡腳地爬下床,偷偷收拾行李,然後離開了他們共有的家。

那個決定——她當初做得很堅決,可是在後來的那些孤寂日子裡,她的心卻又好幾次被悔恨緊緊裹住,窒悶得透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