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洛猶豫了一下,還是照直翻譯了過去。

圖甘聽這話全無議和之誠意,大怒拂袖而走,謀落烏勒落後了一步,回頭道:“各位還是好好考慮一下吧。是要在這碎葉河邊繼續過日子,還是要到棺材裡做夢!”

兩人走後,唐軍將領,民部里老紛紛來問訊息,郭師道吩咐:“不要慌亂,命軍中沒有任務的副校尉以上,民部里正以上,六十歲以上里老,以及有職司的幾位參軍事,到我帳中議事。”

因考慮要集體遷徙,安西唐軍按是否作戰部隊分為軍民兩部,在星火砦中就已經完成了編戶工作,軍隊自不消說,民部方面有家室的,一家編為一戶,沒家室的,五人編為一伍,戶有戶主,伍有伍長,四家(或四伍)為一鄰,五鄰為一保,五保為一里,鄰有鄰長(或稱鄰正),保有保長(或稱保正),裡有里長(或稱里正),層層級級,雖是民部,卻也實行著近乎軍事化的管理。那些俘虜都打散編入民部之中做工,自有鄰長、保長、里長層層負責監視、勸化、教育,都是十幾雙眼睛盯一個,因此不虞有變。

數十人到郭師道帳中坐定,郭師道便命郭洛將之回紇使者的事情當眾說了,眾人各有言語,卻都是和身邊的人議論,說的十分細聲,法曹參軍事張德喝道:“有什麼話且敞開來說,莫學小兒女作絮語!”

他五十歲出頭的年紀,卻是須發半白,為人一絲不苟,執掌法曹,冷眉鐵面,是出了名的大公無私,安西軍民上下都有些怕他,這時被他一喝,帳中都靜了下來,再無一人開口。

靜了好一會,安六忍不住叫道:“大家說話啊!”眾人面面相視,卻都不想開口做出頭鳥,安六道:“好!你們不說,瘸子來說!依我看,別理這些什麼使者,看在‘兩軍交戰、不斬來使’的份上,把他們趕回去就是了!咱們該怎麼辦,自己做主。”

“話不能這麼說。咱們身在四困之地,北面是荒原山林,南面是沙漠,西北也是苦寒乾旱,雖還不是退無可退,但若再退下去,卻必定是越退越蠻荒,越窮越困,越困越窮,窮困相因,最後何異於慢性自戕?但若要徑向東南,和回紇拼個魚死網破,說實在的,以我們這點家底南下進擊,一開始縱然能出其不意打幾個勝仗,但拼到最後,回紇諸部匯聚,大軍圍攏,多半仍是網尚未破,魚先死了。所以回紇人的態度,我們是不能不考慮的。”

說話的是大都護司馬劉岸,大都護司馬即唐軍的參謀總長,此人不過三十出頭,但思慮周密,能說十六番胡語,更難得的是心雖細,膽卻大,自十六歲至今曾九次喬裝改扮深入八剌沙滾,見多識廣,視野開闊,碎葉焚城一戰中他所出的謀劃亦甚多,提出了許多別人注意不到的細節,因此張邁對他印象深刻。

楊易憤然道:“按你說,咱們就該去向回紇人投降不成?”他只是一個隊正,但武藝高強,作戰勇猛,功勞甚多,在青年一輩中有很大的影響力,所以郭師道破格讓他參與這次會議討論。

劉岸嘆道:“也不用說得投降不投降這麼難聽。只是妥協而已。回紇人軍力強我們何止十倍?又剛剛被我們殺了一員大將,滅了一支騎兵,丟了一個大大的面子,卻不發兵來攻打我們?難道真是因為阿爾斯蘭善心大發?當然不是!他們也是搞不清楚我們的虛實,覺得傾國來攻我們不划算,只派偏師來打又沒把握,所以才和我們講和。”

楊易哼了一聲說:“咱們大唐子弟,理當策馬揚鞭,橫掃宇內!現在軍馬未動,就先去向回紇人稱臣納貢,這算是什麼事兒!不行!絕對不行!”

劉岸又嘆息了一聲,道:“阿易啊,五六年前的話,我也如你這般輕銳氣盛,可天下之事,該勇猛精進的時候勇猛精進,該忍耐妥協的時候忍耐妥協,總不可能永遠只憑一股豪情就橫掃宇內的。激勵士氣的時候,話可以說得慷慨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