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成病,一臥不起,求醫無效,看看至死。張善友道:“成家的倒有病,敗家的倒無病,五行中如何這樣顛倒?”恨不得把小的替了大的,苦在心頭,說不出來。

那乞僧氣蠱已成,畢竟不痊,死了。張善友夫妻大痛無聲。那福僧見哥哥死了,還有剩下傢俬,落得是他受用,一毫不在心上。李氏媽媽見如此光景,一發捨不得大的,終日啼哭,哭得眼中出血而死。福僧也沒有一些苦楚,帶著母喪,只在花街柳陌,逐日混帳,淘虛了身子,害了癆瘵之病,又看看死來。張善友此時急得無法可施,便是敗家的,留得個種也好,論不得成器不成器了。正是:前生註定今生案,天數難逃大限催。福僧是個一絲兩氣的病,時節到來,如三更油盡的燈,不覺的息了。

張善友雖是平日不象意他的,而今自念兩兒皆死,媽媽亦亡,單單剩得老身,怎由得不苦痛哀切?自道:“不知作了什麼罪孽,今朝如此果報得沒下梢!”一頭憤恨,一頭想道:“我這兩個孽種,是東嶽求來的,不爭被你閻君勾去了。東嶽敢不知道?我如今到東嶽大帝面前,告苦一番,大帝有靈,勾將閻神來,或者還了我個把兒子,也不見得。”也是他苦育無聊,痴心想到此,果然到東嶽跟前哭訴道:“老漢張善友一生修善,便是俺那兩個孩子和媽媽,也不曾做甚麼罪過,卻被閻神屈屈勾將去,單剩得老夫。只望神明將閻神追來,與老漢折證一個明白。若果然該受這業報,老漢死也得瞑目。”訴罷,哭倒在地,一陣昏沉暈了去。朦朧之間,見個鬼使來對他道:“閻君有勾。”張善友道:“我正要見閻君問他去。”隨了鬼使竟到閻君面前。閻君道:“張善友,你如何在東嶽告我?”張善友道:“只為我媽媽和兩個孩兒,不曾犯下甚麼罪過,一時都勾了去。有些苦痛,故此哀告大帝做主。”閻王道:“你要見你兩個孩兒麼?”張善友道:“怎不要見?”閻王命鬼使:“召將來!”只見乞僧、福僧兩個齊到。張善友喜之不勝,先對乞僧道:“大哥,我與你家去來!”乞僧道:“我不是你什麼大哥,我當初是趙廷玉,不合偷了你家五十多兩銀子,如今加上幾百倍利錢,還了你家。俺和你不親了。”張善友見大的如此說了,只得對福僧說:“既如此,二哥隨我家去了也罷。”福僧道:“我不是你家甚麼二哥,我前生是五臺山和尚,你少了我的,你如今也加百倍還得我勾了,與你沒相干了。”張善友吃了一驚道:“如何我少五臺山和尚的?怎生得媽媽來一問便好?”閻王已知其意,說道:“張善友,你要見渾家不難。”叫鬼卒:“與我開了酆都城,拿出張善友妻李氏來!”鬼卒應聲去了。只見押了李氏,披枷帶鎖到殿前來。張善友道:“媽媽,你為何事,如此受罪?”李氏哭道:“我生前不合混賴了五臺山和尚百兩銀子,死後叫我歷遍十八層地獄,我好苦也!”張善友道:“那銀子我只道還他去了,怎知賴了他的?這是自作自受!”李氏道:“你怎生救我?”扯著張善友大哭,閻王震怒,拍案大喝。張善友不覺驚醒,乃是睡倒在神案前,做的夢,明明白白,才省悟多是宿世的冤家債主,住了悲哭,出家修行去了。

方通道暗室虧心,難逃他神目如電。

今日個顯報無私,怎倒把閻君埋怨?

在下為何先說此一段因果?只因有個貧人,把富人的銀子借了去。替他看守了幾多年,一錢不破。後來不知不覺,雙手交還了本主。這事更奇,聽在下表白一遍。

宋時,汴梁曹州曹南村周家莊上有個秀才,姓周,名榮祖,字伯成,渾家張氏。那周家先世,廣有家財,祖公公周奉,敬重釋門,起蓋一所佛院,每日看經唸佛。到他父親手裡,一心只做人家。為因修理宅舍,不捨得另辦木石磚瓦,就將那所佛院盡拆毀來用了。比及宅舍功完,得病不起。人皆道是不信佛之報。父親既死,傢俬裡外,通是榮祖一個掌把。那榮祖學成滿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