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又怎麼樣?」房磊雙目蘊淚,聲音悽厲得和他虐貓時貓發出的慘叫竟有幾分相似,「我虐貓怎麼了?這種人吃人的世界,你們有誰管過我的死活?哈,倒是心疼貓!」

無數雙眼睛望著他。

無數雙攝像頭對準了他。

麥克風都亮著燈。

錄音筆都高舉在半空。

房磊情緒失控,啜泣著、抽噎著,但大多數時候是咆哮著,語無倫次控訴著社會的不公。

這是他讀博的第四年了,論文答辯依然沒過,還要無限期讀下去。

明明他是專業第一,明明他的實驗、論文,比所有人都完成得好,但導師就是不透過。

一句不透過就能否認他的所有付出。

他說他知道為什麼,因為他的導師還要評職稱,需要他這個機器人。

他寫了那麼多的學術論文,悉數變成了導師的第一作者署名權,他只配在第二,甚至不配擁有姓名。

替導師幹活996,成天窩在實驗室裡出不來,連跑趟食堂都嫌他浪費時間。

導師四處拉活,師兄弟們就拼命給他做。他倒是日進鬥金,學生們一個月一人八百塊錢,導師還說得像是他們佔了天大的便宜。

房磊出身農村,前些年母親患癌去世,他安慰自己,沒關係,等他畢業了進了大公司,會賺很多錢讓父親享福。

可是沒等到他畢業,父親也生病了,他連一分錢都拿不出來。

他想過去打工,但導師威脅他實驗室離不開他,要是他一走了之,就永遠都別想畢業了。

今年春天,父親病故,原因是沒錢治,活生生拖死了。

等他趕回家中,看見空蕩蕩的房子,枯瘦如柴的老人,才明白雖然時至今日才咽氣,但他的父親早就死去了。

被生活煎熬死的。

可笑的是,他連墓地都買不起。

他匆忙趕回平城,跟導師借錢,導師問:「要多少?」

他哽咽著說:「一萬。」

「一萬?」導師露出驚訝的表情,末了轉帳兩千給他,「多的沒有,這點你拿去吧,就當我的一點心意,不用還了。」

合上門,他聽見門裡的男人在對妻子說:「真晦氣,為這種事找上門來。」

女人問:「你就借他一萬會怎麼樣?好歹是父親走了,孩子也挺可憐的。」

「借?他還得起嗎?」

那一天,房磊慢慢地爬下樓,嚎啕大哭。

樓道里的光從隙縫裡照進來,卻照不亮他一片荒蕪的世界。

他買不起墓地,最終把父親葬在了農村荒涼的山坡上。

而父親下葬當天,導師就叫他回研究室幹活了。

記者問:「這是你導師的不公,為什麼不跟學校檢舉揭發?」

「他們沆瀣一氣,說了又有什麼用?大環境不都這樣嗎?會有誰替你撐腰,替你做主?」房磊大哭著,形同瘋子,「我還想畢業,有生之年,我只想畢業!」

農村的父母大多這樣教育孩子: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房磊自小就聽從父母教誨,他們沒有多少文化,所以眼中只有一條光明大道:讀書。

他嘶吼著:「這麼多年,我就是為了等到畢業的那天。要是就這麼放棄,那不是白白浪費了這麼多年?!」

「所以你就虐貓。」人群裡傳來一道清晰的女聲。

眾人回頭,看見對方掛著《新聞週刊》的工作牌。

房磊眼裡腥紅一片,淚光模糊:「貓的命是命,我的就不是嗎?我爸的就不是嗎?你們心疼貓,為什麼沒有人心疼我,心疼我爸?全都是假慈悲!你們不過是群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