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氣的樣子總是鮮活的。

像蘇打水倒入玻璃杯,一連串氣泡飛快地升起,有聲有色。

說不上為什麼,陳亦行如釋重負。

喜怒哀樂裡,他唯獨不知如何面對她哀的一面。比如剛才。

而眼下。

眼下就很好。

他笑笑,接過她手裡的大衣,輕輕揚起,不徐不疾地穿好。

大衣上還殘存著她的體溫。

他低頭看看,白色衣料上還沾染了從劣質紗裙上掉落的不少金粉,「……你這什麼裙子,掉我一身粉?」

趙又錦定睛一看,還真是。

想道歉,抬頭才發現,陳亦行的眼裡沒有半點嫌惡與不滿,只有無可奈何。

也許是夜色寧靜,也許是星光閃爍,她竟覺得那片無可奈何裡,有一絲不易察覺,卻又昭然若揭的溫柔。

――

去停車場的路上,竟下起雪來。

趙又錦怔怔地仰頭,一片冰涼的雪落在額頭,剎那間消融不見。

是今年的初雪。

平城難得下雪,去年前年都沒下,今年卻在平安夜下起雪來。

對於愛看韓劇的趙又錦來說,這簡直是無可救藥的浪漫。

即便雪花很小,沒比舅媽裝罐子裡的白糖大多少,也足以令整個平安夜美好起來。

沿途都能聽見學生們的感嘆。

「下雪了?」

「哇,居然下雪了!」

「走走走,操場上看雪去!」

離開學校已有兩個月了,趙又錦這才驚覺自己在短暫的時間裡丟掉了什麼。

學生時代的純真爛漫多源自於指縫裡流出的大把空閒時間,可以無憂無慮肆意揮霍,比如浪費一夜在山頂看日出,比如通宵追劇、看世界盃。

但離校的兩個月裡,她忙得腳不沾地,永遠在大廈與現場兩邊跑。

重新呼吸著校園裡的空氣,才明白為什麼世人都會懷念母校。

因為告別它的那一天起,就正式離開了童話世界。

舊遊無處不堪尋。無尋處,唯有少年心。

她慢慢地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側頭對上陳亦行的目光,忽然笑起來。

陳亦行閒閒地問:「這會兒肯笑了,不想失憶了?」

趙又錦繃著臉:「你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笑起來。

她本來是在不滿地控訴,看他笑了,不知為何也跟著笑起來。

還想失憶嗎?

不想了。

她看著那片瞬間融化的白雪,低聲說:「謝謝你,陳亦行。」

謝你贈我溫柔長夜,共賞素白冰雪。

男人卻頭也不回朝前走,拉開車門,很沒耐心地說:「走吧,這冰天雪地的,再待下去真要上明天的社會新聞頭條。」

即便貼著暖身貼,這身毫不保暖的衣服也抵擋不住零下的溫度。

開啟車內的暖氣,陳亦行把手放在出風口烘了烘,一邊等趙又錦在他旁邊落座,系安全帶,一邊說:「題目我都給你想好了。」

「叫什麼?」

「叫《平安夜冒雪哄小姑娘,知名企業家凍死在平大》?」

趙又錦:「……」

下一秒,她繃不住臉了,噗的一聲笑出來。

「陳總,這就是你們理工科的語文水平?」

男人給予一個眼神警告:想下車是吧,趙又錦?

可他的警告一點也沒能威脅到副駕駛的人,她還在說:「就這種標題,你要是在我們專業,要麼畢不了業,要麼剛入學就得勸退。」

陳亦行看她片刻,平靜地說:「彼此彼此。就你這種眼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