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懷恨朝廷,一氣之下叛唐投宋,向苦無渡江良策的趙宋謀劃出了渡過長江天險的方法。長江之險已不可據。

李煜徹底陷入了慌亂。他沒有采取任何有力的措施應急。而是更加消極,沉醉在溫柔醉鄉,詩書牢騷,空自惆悵。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幾曾識干戈。 一旦歸為臣虜,沉腰潘鬢消磨。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離別歌。垂淚對宮娥。

公元975年宋兵破金陵。李煜肉袒出降,第二年正月,李煜和滿朝文武大臣一行人等被解押到汴梁(今河南開封),李煜一身白衣紗帽戴罪明德樓下。得意洋洋地趙匡胤來到李煜的面前,陰陽怪氣地稱讚了一句:“好一個翰林學士。”

李煜好像被針刺了一下,打了個寒顫。他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已經過完了。

宋廷有意侮辱他,以他屢召不降,又起兵抗拒,封之為“違命侯”。李煜低著頭,淚流如雨。這只是苦難的開始。國家已經被傾覆了,自己至多不過是勝利者的一個玩物。

《破陣子》這闋詞的上片回憶的是被俘前的生活。前兩句大處著筆,總寫江山之盛,四十年祖輩三代苦心經營的三千里錦繡的山河,都是因為自己不善於使用人世強權,不懂得武備攻伐而最終給白白葬送了。

他始終參悟不透,家國天下到底有什麼區別?為什麼一定要有個你死我活的結果呢?“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為人的幼稚,處事的軟弱,這些性格難道就能葬送一個國家嗎?然而事實正是如此。他為自己的無能感到內疚,他為錯殺了潘佑、李平感到後悔,他為故國的淪於己手感到不安,他也為城破之時沒有殉國而感到慚愧。與其苟活求辱倒不如一刀兩斷地乾淨地死了的好,那樣至少可以用鮮血洗刷掉自己的昏聵、懦弱和無能。

他不是個勇士,不是個豪傑,更不是個英雄,他只是一個飽讀詩書的風流雅士。他的骨頭裡充滿的是柔軟的哀傷和明澈的自我憐憫。而不是混濁凜冽的烈士尊嚴。

所以當俘虜的那一天,他感受到的是轟然坍塌的悲劇性人生的無奈和無助。他哭了。所有自以為有骨氣的人都認為李煜苟活下來,是懦弱和卑怯的。

我卻從中感到了更深一層的悲哀。當趙匡胤得意洋洋地嘲笑李煜的時候,他只是簡單地把李煜當成了自己的俘虜,當成了被老虎按在爪下的狐兔,當成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趙匡胤看不透李煜眼神中的悲哀,其實也包括了他趙皇帝突然暴斃的無奈和徒勞。

李煜被封為“違命侯”的同一年,太祖趙匡胤突然不明不白地死掉了,太宗趙光義即位,李煜被改封隴西郡公。這個趙光義比趙匡胤更加不堪。他只是一個雄強野蠻的公狼,擅長於殺戮和強暴同類。他一生所作所為只是讓人恐懼和不安。

多少恨,昨夜夢魂中。還似舊時游上苑,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 多少淚,斷臉復橫頤。心事莫將和淚說,鳳笙休向淚時吹,腸斷更無疑!

李煜被趙氏兄弟玩弄於股掌之上。這當然是無話可說的。敗寇只能是一個玩物。人類在某種意義上一直在有步驟有謀劃地進行著集體對抗和集體屠殺。玩弄高貴的東西,向來是野心勃勃的人們惡毒的本性。人們對弱者的同情僅限於可施捨的範圍,精神上的高貴純潔只能激發野獸褻瀆高貴的本能,對於趙光義來說,汙辱李煜最好的方式當然是玩弄他那個名滿天下的妻子。於是,趙光義明目張膽,為所欲為地蹂躪著囚籠裡的小周後嘉敏。

多少恨(2)

李煜滿目含血地看著自己被強權施暴的一幕又一幕。他們在鬨笑,在得意。

他躲在自己的夢裡面,瑟瑟發抖。

笙簫的旋律,醉酒的暈眩,都無法抵擋來自殘酷現實的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