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新走過。只是,他從未問過她走或不走。一切都似順理成章,他如此篤定她會走,因為回家,本就是天經地義……

難道不該麼?回家,怎會猶豫?曾經忍辱負重,望眼欲穿,都是為的要回到那空無一人的“家”。此時家中有孃親在等,她的心卻糾結百轉,痛不可當……

北山是家,草原無家……

她的六郎是群狼之首,殘忍而忠誠,可以領軍征戰天下,也可為一個人、一個“義”字放棄所有。他將她佔得太滿,太重,太狠,可她的心卻太小,容不得與人分他半分。曾經一心想霸著他,耗盡心神;如今,殘破之人,何必再多求?何必讓他為難……

“雅予,”

“嗯,”她抬起頭,眼前是那雙熟悉溫柔的眼睛。

“莫怕。”

她淡淡一笑,“無甚可怕。”

……

來在門前,娜仁託婭略駐了駐腳步,看臥房窗上燭燈昏暗,曖昧地幽幽恍恍,心下更是不快,強自壓了壓,這才推開門。

進得門來,見外間桌邊一人獨自端坐正在飲茶,見她進來趕緊起身,“太師夫人,”

“褚大人,”

兩廂見禮,十分客套,像是白天那一場震驚下的怒然衝突從不曾有過。

“夫人這麼晚過來可是有事?”

客人問出了主人的話,竟是如此隨和。念在那臥房中的小燭影並非他兩個的不清不楚,娜仁託婭心裡雖不耐也便忍下,“我來瞧瞧雅予。”說著看向內室帳簾,聽他語聲低沉,不覺也隨著壓了聲音,“睡了?”

“嗯,今日她實在是乏了。”

他的答話並無甚不妥,卻這語氣如此親近,聽著讓人實在難以消受,娜仁託婭微微一笑,“褚大人,時候不早了,若是不往驛館去,前頭給你備了客房,不如也早點歇息。”

“哦,今晚我不走了。”

酸儒書生竟敢如此大話直接,娜仁託婭的笑一冷,“褚大人,你們中原人最講究男女大妨,如此行事不妥吧?”

“世交聯親,手足之近。”褚安哲安然落座,“回家途中臨行暫處落腳,明燭坦蕩,隔帳相守,何來不妥?”

“一掛帳簾便能撇得如此清楚?”娜仁託婭只覺一股心火躥上來,原先那些兩國邊疆、輕重厲害的計較都撇去了腦後,“褚大人若要當真論起親,不如咱們就論一論。不管雅予曾經是誰,如今她是我瓦剌六將軍夫人!夫君遠征在外,為妻獨守為人行事就該多一份計較。更況,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即便就是孃家的親哥哥來了,男女有別也理應恪守禮數。”

“太師夫人所言極是,”褚安哲淡然一笑,“那我這孃家人就敢問一句:小妹何時出的嫁?”

這一質問並非意料之外,這也是此事於中原解釋最尷尬之處,一板一眼的翰林院書生豈肯放過?娜仁託婭因道,“北山流放遭敵偷襲,他二人命懸一線,生死之劫。回到大營一個病痛纏身,一個被囚地牢百日之久。將將見了天日便逢中原換防、邊疆事急,老六領下帥印就匆匆上任。若說嫁,北山雅予就已然嫁了。一年夫妻做定,金帳之上誰人不知她是堂堂六將軍夫人?”

眉心微微一掙,褚安哲道,“夫人的意思是,木早已成舟,只是六將軍一直忙,沒空兒娶她?”

書生語氣極淡,心平氣和,一語點中要害讓這一番兒女情長之說顯得那麼矯情,娜仁託婭不覺咬牙,“老六為雅予以性命相護,闖下大禍。千里流放,她隨他走,是冷是苦,兩人相依為命!褚大人飽讀詩書,也是懂得人情之人,尋去根源是他二人的情意,還有什麼禮式能比得生死相守更結得百年之約!”

聞言褚安哲輕輕點頭,似是頗以為然,只道,“走北山之前,他們可已然夫妻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