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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但卻同我在柏林見到的那些“衙內”完全不同,一點紈絝習氣也沒有。他毋寧說是有點孤高自賞,一身書生氣。他家學淵源,對中國古典文獻有湛深造詣,能寫古文,作舊詩。卻偏又喜愛數學,於是來到了哥廷根這個世界數學中心,讀博士學位。我到的時候,他已經在這裡住了五六年,老母吳弱男陪兒子住在這裡。哥廷根中國留學生本來只有三四人,章用脾氣孤傲,不同他們來往。我因從小喜好雜學,讀過不少的中國古典詩詞,對文學、藝術、宗教等有自己的一套看法。樂森先生介紹我認識了章用,經過幾次短暫的談話,簡直可以說是一見如故,情投意合。他也許認為我同那些言語乏味,面目可憎的中國留學生迥乎不同,所以立即垂青,心心相印。他贈過一首詩:
道路終於找到了(2)
空谷足音一識君
相期詩伯苦相燻
體裁新舊同嘗試
胎息中西沐見聞
胸宿賦才徠物與
氣噓大筆發清芬
千金敝帚孰輕重
後世憑猜定小文
可見他的心情。我也認為,像章用這樣的人,在柏林中國飯館裡面是絕對找不到的,所以也很樂於同他親近。章伯母有一次對我說:“你來了以後,章用簡直像變了一個人。他平常是絕對不去拜訪人的,現在一到你家,就老是不回來。”我初到哥廷根,陪我奔波全城,到大學教務處,到研究所,到市政府;到醫生家裡,等等,註冊選課,辦理手續的,就是章用。他穿著那一身黑色的舊大衣,動搖著瘦削不高的身軀,陪我到處走。此情此景,至今宛然如在眼前。
他帶我走熟了哥廷根的路,但我自己要走的道路還沒能找到。
我在上面提到,初到哥廷根時,就有意學習古代文字。但這只是一種朦朦朧朧的想法,究竟要學習哪一種古文字,自己並不清楚。在柏林時,汪殿華曾勸我學習希臘文和拉丁文,認為這是當時祖國所需要的。到了哥廷根以後,同章用談到這個問題,他勸我只讀希臘文,如果兼讀拉丁文,兩年時間來不及。在德國中學裡,要讀八年拉丁文,六年希臘文。文科中學畢業的學生,個個精通這兩種歐洲古典語言,我們中國學生完全無法同他們在這方面競爭。我經過初步考慮,聽從了他的意見。第一學期選課,就以希臘文為主。德國大學是絕對自由的。只要中學畢業,就可以願意入哪個大學,就入哪個,不懂什麼叫入學考試。入學以後,願意入哪個系,就入哪個;願意改系,隨時可改;願意選多少課,選什麼課,悉聽尊便;學文科的可以選醫學、神學的課;也可以只選一門課,或者選十門、八門。上課時,願意上就上,不願意上就走;遲到早退,完全自由。從來沒有課堂考試。有的課開課時需要教授簽字,這叫開課前的報到(Anmeldung),學生就拿課程登記簿(Studienbuch)請教授籤;有的在結束時還需要教授簽字,這叫課程結束時的教授簽字 (Abmeldung)。此時,學生與教授可以說是沒有多少關係。有的學生,初入大學時,一學年,或者甚至一學期換一個大學。經過幾經轉學,二三年以後,選中了自己滿意的大學,滿意的系科,這時才安定住下,同教授接觸,請求參加他的研究班,經過一兩個研究班,師生互相瞭解了,教授認為孺子可教,才給博士論文題目。再經過幾年努力寫作,教授滿意了,就舉行論文口試答辯,及格後,就能拿到博士學位。在德國,是教授說了算,什麼院長、校長、部長都無權干預教授的決定。如果一個學生不想作論文,決沒有人強迫他。只要自己有錢,他可以十年八年地念下去。這就叫做“永恆的學生” (Ewiger Student),是一種全世界所無的稀有動物。
我就是在這樣一種絕對自由的氣氛中,在第一學期選了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