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程曦不想將景澗逼得太緊。

有些人,只能適當提點,逼得太緊,便有將人徹底激化的可能。

那不是她想得到的結果。

所以,要適可而止。

蘇程曦左右看了一眼,低聲說:“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若是再晚,桓兒該害怕了。”

方才他們二人就這般衝出來了,確實能將一部分刺客引開,但是兒子到底只是個年僅六歲的孩童,留他一個人在刺客的包圍中,她終究不能放心。

景澗眸光微閃,淡聲道:“太后娘娘,屬下部署過,皇上不會有事。”

身為一國之君,就算只是一個六歲孩童,也得切身體會一下什麼叫做局勢嚴峻,讓他更明白強大的意義,任何人的心性都是需要錘鍊的。

譬如他。

所有人都以為他一出生便是嫡長子,剛滿百日便被冊立為太子,一直都父皇留在身邊親自教導,甚至到後來十分順利便登基為皇,若非英年早逝,可以說他是雲盛皇朝歷史上最為順遂的帝王。

可又有誰能知道,他從記事起就沒有一日是悠閒度過的?

每日寅時便得起床,無論寒冬酷暑,每日三個時辰練武時間是固定的,三個時辰的讀書時間也是必須的,其餘時間必須用來研讀古今典故,學習治國之道,琴棋書畫也不能落下,便連他最討厭的丹青也都要每日抽時間練習。

他像是一個提線木偶一般,每日週而復始地做著這樣的事。

即便,他並不喜歡。

每日歇息時間不足六個時辰。

後來更是被壓縮到兩個時辰。

總有看不完的書,練不完的功夫,所有人都驚歎他的天賦異稟,讚揚他的學識淵博,文韜武略,卻無人知曉他為了配得上儲君之位付出了多少。

他剛滿六歲時,父皇便帶他目睹了凌遲之刑,足足三個時辰,每一次下刀,每一次尖叫和鮮血迸出,都讓他整個靈魂都在顫抖,渾身氣血倒流,顫抖著身體嘔吐。

但父皇不許他逃避,拎著他的衣領,在他撐不住幾乎昏厥時一巴掌給他拍醒。

讓他觀刑到結束時,那個被凌遲處死的女子身上只剩下一具鮮血淋漓的骨架。

那個女子他知道,乃是父皇那段時間頗為寵愛的一位妃子。

他那時年歲還小,不懂為何父皇會對自己的寵妃下如此狠手,又讓他全程目睹,直到結束之後,父皇才摸著他的小腦袋,面無表情地說:“謹兒,這便是謀害詆譭你母親的下場,你要記住,日後若還有人如此,你便不必手軟。為君王者,無論遇到什麼,都要做到不動聲色,情緒絕不外露。害怕和恐懼是殺人利器,你既是儲君,此生都不能有懼怕之物。”

當時的他,心生恐懼,小身板顫抖不止。

父皇卻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冷聲吩咐人將那堆爛肉扔去餵狗,便轉身離去。

直到父皇的身影消失,他才腿腳癱軟地跌跪在地。

那次之後,他生了一場大病,生生折磨他整整一個月。

直到後來,父皇嚴肅地告訴他為君者,不能心慈手軟,只要是自己想要的東西,就算不擇手段,也必須得到。

不擇手段。

那個詞,他第一次深刻的明白了究竟是何意思。

而他的存在,便是父皇不擇手段的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