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唱“萬里長城萬里長,長城外面是故鄉”。雖然少小學童不能識別歌詞的骨肉離散的傷痛,但童稚的心靈也能識別曲調的悲壯。黃立言夫婦當然已經來過,但駱文夫婦及如真,在他們一步一步邁上八達嶺之巔時,心裡是充塞了亦喜亦悲的激|情。當他們同旅者一面讚歎一面拍照之時,黃立言夫婦及陪同們分別向他們介紹背景。駱文夫婦及如真只靜靜地倚著需要修繕的牆頭,靜靜地用眼睛及心靈向幾千年以來,中國人民赤手空拳一石一磚堆成砌就的萬里工程致敬,中國的長城,歷史的長城,他們的長城。

“終於看到了!”駱文說,環視蜿蜒在蒼翠的山丘間的,在閃亮的秋陽下的暗紅的城郭。“它們才是中國起起落落的歷史見證人。”然後他問妻子碧玉同如真:“站在這裡,你們有什麼感覺?”

“我覺得我們中國真偉大!”碧玉說。

“不是中國,我認為中國的勞苦人民才是最偉大的。”如真說。

“這點我同意,”駱文說。三人同時轉身,預備往下走,正好有一群年輕人嘻哈地上來,其中有一個小夥子,啪的一聲,把一口痰吐在碧玉的腳邊,嚇得她忙閃身一躲,撞到如真身上,如真沒防到,又去撞到她邊上一個年輕人,把他手裡的一瓶冷飲擊落在地,他虎起一雙眼睛,瞪著她說:“喂喂,你是怎麼走路的?!”

在誤解之前(8)

“對不起,”如真窘死,忙不迭地道歉。倒是他們同夥的一個女孩,撿起地上的瓶子,扯了他一把:“你怎麼啦,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三人擠在人堆裡往下走,碧玉用英文說:“我是聽說了他們有隨地吐痰的壞習慣。真遇上了!外國人看見了會怎麼想?”

駱文也用英文說:“大家都把它算到文化大革命的賬上,我倒是認為目前的中國人在文明禮節上大有欠缺,也許是文革,也許不是。”

其餘的人都已經在旅行車旁了,墨院長見他們來了,馬上要大家排成兩行,拍了幾張團體照。如真看到四周圍了一大批人,你擠我推的,對團體中的美國人上下打量,還交頭接耳地發表意見,她心裡很不是滋味。好不容易拍完了,她立即跨上旅行車,挑一個靠窗的位子坐下,不想柯瑪校長上了車問她:“這個位子有人坐嗎?”

“噢,沒有,沒有。”她下意識地往視窗那邊挪了一下。他坐下來,吁了一口氣說:“今天我還蠻得意的,一直走到頂上,不容易。你們看見這長城,一定很驕傲吧?真不簡單!幾千年之前的工程,就能修建得這樣牢靠。”

“那也是古時候為防敵而築的。今天只能把它當古蹟看了。對,這是我第一次看到長城。的確,我和許多中國人一樣,是很引以為傲的。”她還有許多其他的感觸,但她知道校長是不能瞭解的。

次英拿了兩瓶冷飲,從車後方走過來,遞給他們,並對校長說:“不知墨院長告訴了你沒有,明天我們可以搬到北京飯店去了,翟先生為我們安排好了。”

“哦?現在住的旅館不是蠻好的嗎?”

“不過,國外來的貴賓,像你這樣,當然應該被安排在北京飯店的。這兩天因房間不夠,只好在前門,翟先生他們頗覺不安,要我向你加以說明呢。”每次她與校長或院長說話時,臉上都有一種諂媚的表情,令如真下意識地掉開頭去,看窗外景色,暗自檢討自己同他們說話時是否也是這種腔調?希望不至於那麼明顯。雖說他們同樣是她的上司,但她的教書畢竟只是客串性質,不過是每年一聘的講師,不需要為一隻可有可無的飯碗去討好任何一人。但假如她的情形同次英一樣,要想盡種種方法得到上級的好感,便利她獲得永久聘書,她是否會像次英一樣,用這副笑臉、這副語調討好於上級呢?她一面看刷刷而過的街景,一面思忖,竟也不敢說她絕對不會如此,不禁羞慚地搖了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