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看她不順眼似地,偏在這時颳起北風,端竹被一塊從天而降的破紙片嚇出滿身冷汗,只好停下步伐,一動不動地站在搖晃不止的鋼筋上。

在等待風停的過程中,她閒而無事,偷著空便抖著嗓子賭咒,“郝君裔,今天我要是死在這裡,做鬼也會回去找你睡覺的!”可惜老天爺還是跟她對著幹,她想變鬼去睡郝君裔,老天爺就把風給停了。端竹長長地抒一口氣,繼續拾掇腳步往下走,直走到一層半也沒再起風。

還有半層就到地面,這會兒就是一腳踏空也死不了人了。端竹避過一根鋼筋,放心地站在半樓的緩衝平臺上,將夾在腋下的玻璃向上託了託,誰知外側那塊玻璃就此失去平衡,馬上就要後仰著滑落,端竹心裡一驚,立刻鬆開扶手捕捉玻璃,同時為了對沖玻璃後仰的趨勢,她條件反射地向前傾斜身體——在她右前方的角落裡茂盛地生長著一顆鋼筋樹,樹枝從斷掉的柱子中蜿蜒而出,內側那塊玻璃在她身體前傾的瞬間也失去了平衡,她不能眼看它撞向鋼筋,唯有一腳蹬上低處的水泥墩子,藉著反作用力向後退步。。。事實證明,她的這個決定很不怎麼樣,簡直就是侮辱了她的聰明才智。一根曲成半圓型的鋼筋自她右肩上方反穿過來,只聽“嗤啦”斷帛之聲,她的肩頸交匯處立時少了一塊皮肉。

要放正常人這會兒嚇都嚇死了,可端竹個死心眼兒在劇痛之中仍然不忘保護玻璃。確定自己不是被貫穿只是被擦傷之後,她急忙用左手攏齊了玻璃前端;兩分鐘之後,她淋漓著半身鮮血從一票正蹲在棚屋前刷牙的剷車司機面前經過;三分鐘之後,她大搖大擺地夾著玻璃上車離去;半小時之後,警察接警趕來,“到底是謀殺是搶劫你們還有數沒有了?一會兒報這個一會兒報那個,被害人呢?”

“會會會、會不會被兇手和上水泥,抹、抹到牆壁裡去啦?”

“肯定是埋在磚頭下面撒。”

“萬一是用硫酸毀屍呢?”

“不不不,你們沒注意到她帶著兩塊大玻璃嗎?八成是用玻璃把人削成小片喂老鼠了!”

警察:“少看《故事會》你們就會發現原來生活可以更美的。。。”

☆、點菜

這人要是沒個正形,連頭疼都是偏的。郝君裔在這天清晨,捂著左額翻身,捂著左額蓋被,捂著左額翻滾,捂著左額俯趴,無論幹什麼都跟她的左半個腦袋脫不開干係——根據古老哲人的理論,健康只有一個標準,那就是感覺不到自己身上任何器官的存在。郝君裔本不相信,可這會兒,由不得她不信。她感覺到自己左腦的存在,可她寧願自己根本沒長它。

現在,她迫切需要止疼藥的慰藉,但讓她自己下樓去取,是幾乎不可能的。這個點鐘,按理全家只有端竹一個活物,其餘都是死豬,就連傭人也受制於老闆們的生活習慣,一律歡天喜地地接受了勒令,不到七點絕不起床。郝君裔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地捂著左額,拿起床頭電話,滿懷希望地撥了個“0”,希望隨即幻滅。

“唔。。。”郝君裔□□一聲,繼而發出一句理論十分創新的感慨:“討厭勤快人。。。”

與此同時,端竹與她心有靈犀地也是唔了唔,不過相比她的痛苦,端竹所承受的,明顯更值得一唔——受傷部位在肩頸交匯處,受傷面積也有些寬大,為了不影響腦子,她接受縫合,但拒絕麻醉。

許多人都有過縫針的經歷,膽大的還會看著醫生在自己皮肉上製造蜈蚣。當然,受傷部位在屁股上要另當別論。根據群眾反映,縫針時會產生一種心理上的癢,這種癢比被蚊子叮咬還要難受,又因撓也撓不得,打也打不得而愈發地刻骨銘心。端竹知道這些,於是她聊以□□:疼總比癢好,至少純粹。鋼筋都穿過來了,還怕鋼針?

急診醫生從業期間自然見過許多英勇無畏的病人,縫針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