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敲響,他還沒回答,對方已推門而入,原來是他的同學兼同事,廖志強。

兩人雖然是同窗,但廖志強的年紀三十有五,早已結婚生子,總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樣,頗受學生歡迎,不像法克彌總是嚴格要求,沒有學生敢找他求情。

一開門,廖志強就�哩啪啦直接說:“法大師,可不可以幫我代課?暑期重修班的課,每週五上午八點到十點,課程是臺灣史,只要十堂課就結束了,對你來說易如反掌。”

“你拜託別人吧。”法克彌皺起眉頭,他最討厭不長進的學生,朽木難雕,他承認自己沒轍。

“我已經走投無路了,拜託你啦。”廖志強抓住法克彌的手臂,呼天喊地地說:“我老婆說今年一定要去法國補度蜜月,我已經欠她三年了,如果我再不能去,她說要把我休掉,找別的男人一起去!”

“這麼嚴重?”法克彌雖然嘴裡這麼問候,心裡卻沒什麼感覺,因為他一直抱持單身主義,拒絕走入人生的墳墓。書本就是他的伴侶,歷史就是他的最愛,如此人生,夫復何求?

“求求你,我給你磕頭、給你跪,你千萬別見死不救——”廖志強知道不下猛藥是不行的,雙膝立刻落下,雙手抱拳哀求,別說什麼男兒膝下有黃金,萬一老婆跑了,再多黃金都沒用。

同窗兩年,法克彌的個性他很瞭解,聰明得要死、理智得要命,若是平靜地跟他說明,絕對別想得逞,唯有走這種悲情又激進的路線,才有可能讓他勉強動搖。

“我不想折壽,你自己站起來吧。”法克彌眉頭都不挑一下,也不上前去扶他。

“要我站起來,就得答應我。”廖志強就不相信他如此冷血。

“你真的很蠢,何必呢?”若是學生跪地求分數,法克彌連看都不想多看,但同事之誼讓人心生不忍,更何況是一個傻男人為了女人如此拚命,他實在看不下去。

“好說好說,不知法大師意下如何?我會不會變成孤單老人、落寞以終,就在您的一念之間了。”廖志強為了保全美滿家庭,是打定主意賴著不起了。

“起來吧。”法克彌認栽了,這下若不挺身而出,只怕會落得毀人幸福的臭名。

廖志強胖歸胖,身手還滿靈活的,立刻跳起來握住法克彌的手。“感謝大師,我一定帶回法國所有土產,從香檳、起司到蝸牛,包君滿意!”

“幫我媽買點巧克力就可以了。”法克彌對母親的喜好很清楚,老是掛念著家鄉的巧克力,女人真是一種固執的生物,偏偏男人似乎都拿女人沒辦法。

廖志強拍著胸膛承諾。“絕對沒問題!”

“好了好了,快回去跟你老婆報佳音,我還有事要忙。”

送走了客人,法克彌再次投入歷史的汪洋,他悠遊其中向來是如魚得水,此刻卻忍不住嘆了口氣,美好的暑假即將開始,除了學生不想上課,也有不甘願的老師。

整體而言,他對自己的生活沒什麼可抱怨,唯一困擾的是,該怎麼讓學生對歷史產生興趣?每一屆都有幾個莫名其妙考進來的學生,也許是為了學校招牌,也許是為了畢業證書,總之就是把課本當天書,看不懂也不想看,只求能早日解脫。

他認為非常有意思的東西,講課講得欲罷不能,卻只得到學生打瞌睡的反應,更別提滿江紅的試卷和錯誤連篇的報告。這不是他第一次上暑修課,但就是覺得力不從心,唉,做人要認命,他已擁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完美,勢必得接受那百分之一的殘缺了。

鈴——鈴——

早上七點,鬧鐘第一次響起,很快就被按掉了;感謝高科技發明,又有第二次鈴響,可惜還是被按掉了;接著最後一次大鈴響,有如宇宙爆炸,連隔壁鄰居都被吵醒了,也終於把鬧鐘主人給叫醒。

睡眼迷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