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入我夢中,就讓我在放逐中再看你一眼!我聽見自己懇求的聲音,卻被不知來自何方的風吹得煙消雲散,風中有她,風也是她,雲也是她,孤單的是我,是誰離的多麼近,是誰走得那麼遠,註定我永遠追不上她的步伐……

“朕要立後!”

龍椅下的大臣竊竊私語,淑妃的爹是隨我一路征戰的忠臣,如今官拜一品鎮國將軍,從他欣喜的面容中我可以猜得出他想的是什麼。可是誰也想不到我要立的是她,一個浣衣院的宮婢,昔日的鳳棲宮主。

我承認這場婚姻是一場陰謀,我要的是連惑,但同時我也不想在忍受和她陌路的煎熬。其實殺連惑根本不需我如此興師動眾的去密謀一場婚禮,這點淑妃和大臣都知道。所以他們在呈上立後詔書的同時也呈上了廢后詔書,我冷笑著接納,在淑妃哀怨的眼神中毅然地入宿鳳棲殿。

但我卻沒有料到那會是場血腥的婚禮,天都綿綿細雨,陰霾地不肯停息,那雨在我心裡,一下就是數十年……

連惑說:活著的不一定比死更幸福!

看她跪在他的身邊握著他的手指,看她在他額頭留下薄如蟬翼的吻,我覺得心中的城就在一瞬間坍塌了。他來,不是歸順,不是宣戰,是報復!他用他的死阻擾了我和她的愛情!帝閣上,洶湧的赤水在烏雲下變成了黑色,宮中金燦燦的桂花,在無言的靜謐中熬成愁緒萬千的

飛雪,白茫茫一片。

她俯瞰下去的時候,我的心跌成碎片,這些年對幸福的質疑早已烘托成無涯的空|穴,讓我們在徘徊間日復一日地沉默,然而最終,她揚起臉,凝視著空中的炎雷,輕輕地問:風佑,你從沒有失去過什麼,想不想知道,失去,是什麼感覺?

失去,是什麼感覺?

夢裡的她撐著一把溫溫的油紙傘,候在蔓蔓荼蘼花的庭院,地上積滿了水窪,透過被雨水滌清的倒影能清晰地看到她的臉。

然後睜眼間,夢就醒了,於是我再也看不到她傘下真實的臉……

坐在她的床前,我撫摸著她毫無生氣的容顏。想著,一切都是註定的,有些人,一旦相遇,就會恍如隔世,相見恨晚;有些人,即使同床共枕,也總覺得形同陌路,咫尺天涯。

南陽在南,比烈炎更熱的南。

北里在北,比冰雪更冷的北。

是怎樣的業力,會牽引兩個人,相隔南北,卻在浩渺的時空中相見?

地宮中取出的神罰錄不過是本無字天書,我將它供在帝閣的祭臺前,時時提醒著自己的愚蠢。什麼前世今生的緣孽?什麼宿命的仇敵?我只知道我愛這個女人,哪怕她令我遍體鱗傷,我也不能改變愛她的事實。我愛她,也恨她,時間消磨了愛情原本的模樣,讓它因交戰而變得破敗與猙獰,可愛還是愛,就像此刻,我要的仍只是她能醒來,哪怕醒來後依舊是冷漠,我也無怨。

葉姜走前的一夜,我們說了很多,她說這一生背叛了最愛的人,不是因為對我的恩,而是因為對他的恨。她恨他,因為不愛所以背叛,那麼連城背叛我是為了什麼呢?

她說我這一生最累,可連城最苦,她的愛從不敢說出口,埋在心裡,慢慢滲透,任由所愛誤會、折磨、背叛!我不懂,她說的是我嗎?連城愛我嗎?

“她若不愛你,為何會有那條腰帶?風佑,你當真看不清嗎?是你傷了她啊,別忘了,是你先娶的我,即使我們不是真正的夫妻,也是你先放的手。而現在眾妃環繞的你又有什麼資格去苛求她對你的忠誠呢?”

葉姜的話讓我深陷冰窟之中,難道真是我錯了嗎?

樑上掛著三尺白綾,風絲絲地吹入,使它有了神采,彷彿飛舞起來。葉姜站得很高,我呆呆地看她,她低下頭衝我微笑,然後望向高高的承塵,我還記得她離去前的低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