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住在對面樓我們租的一套房裡,啾啾白天也在那裡度過。

我在書房裡,她來向我告別。她一隻手拎著一個紙袋,把另一隻空著的手伸向我,假裝遞給我一件東西,我問是什麼,她答:“錢。”接著又這麼來一遍,我再問,她答:“鑰匙。”然後,向我揮一揮手,朝門口走,一邊說:“再見,寶貝上班了。”

看著這個可愛的小人兒,我心中不捨,便說:“今天爸爸送寶貝上班,好嗎?”她同意。到那邊屋裡,我們一起玩了一會兒。發現我穿衣欲走,她撒嬌要我抱,外婆把她引開,陪她坐在地上玩。她背對著我,我穿了鞋,怕她纏我,準備悄悄離去,滿以為她沒有察覺,這時她仍低頭在玩,突然說一聲“再見”。我笑了,也說“再見”,她回頭看我一眼,揮一揮手,繼續安靜地玩。

我在八角的住房是單位分配的,那是一套居住面積只有三十幾平方米的朝北兩居室,由於地處偏遠,又終年不見陽光,分房時沒人要,長年用作單身漢的集體宿舍。研究生畢業後,我留哲學所工作,在一間地下室裡住了七年。當單位把這套房分給我時,我接受了,終歸比住地下室好,這一住就是十二年。我早已是研究員,和我資歷相近的人都住上了三居室,我一向不願也不會在此類事上奮鬥,只好將就。啾啾生下來了,將就不下去了,我向單位申請,希望給我換稍大一點的房,但毫無結果。

最可憐的是啾啾。這個兩居室,大的一間做了客廳兼我的書房,小的一間只容得下一張床,做了臥室,留給她的就只有窄小的過廳了。其實過廳也不屬於她,要用作餐廳兼保姆間。有幾天,家裡保姆斷檔,我把給保姆睡的小鐵床收起來,騰出過廳的一角,在那裡鋪上彩色拼墊,作為她的地盤,讓她坐在上面玩。儘管只有巴掌大的一塊地方,而且在牆壁、冰箱、桌子腿的包圍之中,她仍高興得眼睛亮晶晶的。可是,連這也長久不了,在又僱到保姆後,我不得不沒收她的這一小塊地盤。當我動手拆除彩色拼墊時,可憐的寶貝坐在上面不肯離開,一臉的難過。媽媽把她抱起來,她當時只有半歲,還不會說話,用小手指著自己的拼墊,啊啊叫著。每憶起這個情景,紅就欷不已。

第二卷 天籟 萬物都是夥伴(1)

從德國回來後,啾啾已一歲多,一天天長大,無論如何不能讓她在這麼狹窄的空間裡生活了。單位靠不上,只好自己想辦法,在居所對面的一棟樓裡租到了一套兩居室。後來,我們貸款在郊區購房,接著單位最後一次福利分房,使我欣慰的是,寶貝終於有了較大的生活空間。

當時我們面臨的另一個難題是保姆。保姆難找,願意並且善於帶小孩的保姆更難找。我用啾啾的眼光挑選保姆,合適的保姆或者是媽媽型的,能關愛她,或者是姐姐型的,能和她玩,善做家務倒在其次。但是,談何容易。

出國前,啾啾長到九個月,家裡換了好幾個保姆,每個都幹不久,有的是嫌居住條件差而把我們辭了,有的是太不稱職而被我們辭了。回國後,經人介紹,來了一個保姆,那真是一次令我們啼笑皆非的經歷。她幾乎不會做任何家務,對逗引孩子也毫無興趣,並且十分貪吃,家裡每次買了水果、點心,轉眼就被她吃個精光。這些且不去說它,最諷刺的是,她自稱喜愛散文,後來乾脆什麼活也不幹了,整天靠在床上邊吃零食邊看雜誌。於是,小保姆在我的家裡研究散文,我這個據稱是散文名家的人則成了保姆,承擔起了大部分家務,包括給她做飯,包括帶孩子。她確實帶不了孩子,啾啾完全排斥她,到了不讓她挨近的地步。她給啾啾餵奶,啾啾會堅決地從她手裡奪下奶瓶,送到我或媽媽手中,讓我們來喂。有一回,她抱啾啾在院子裡,啾啾在她懷裡大哭,寧可撲向一個不認識的老太太,鄰居把看到的這個情景告訴了我們。孩子的反應是最真實的,可以想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