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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茅適顯然是受了上官的授意。”裴宣爭辯起來,額頭青筋暴漲,就像是與人吵架一樣。
“裴上校,”朱慈烺還是很喜歡這種鐵面無情的人,“授意這東西太難說了。一個眼神、一個手勢、一句旁人聽來無關緊要的話……都可以是授意。關鍵是,你如何證明呢?”
“殿下……這倒像是在為他開脫之詞。”裴宣把臉一抹,心中騰起一股被出賣的感覺。
他為什麼會從一個推官到淪落為書吏?不就是因為他堅信“黑白分明”麼!原本他在東宮軍中,倒是覺得很有“黑白分明”的感覺,不用應付人際關係,只要做好了自己的事就行,每天都過得無比充實。
在得知自己執掌五軍都察院之後,裴宣更有了士為知己者死的念頭,恨不得全身心頭撲在這份千載難逢的際遇上。
然而現在,他一心效死的物件竟然要破壞自己定下的規矩。
“裴宣啊,”朱慈烺發現了這份濃烈的抑鬱,“有時候我在想,法律事實和客觀事實,哪個更重要;事實正義與程序正義,何者更優先。君以為如何?”
裴宣雙眼微微下垂。作為一個曾經的司法工作者,身兼法官和檢察官的雙重職能,他理所當然得研讀皇太子殿下所著《原法》,對其中的思想引導深有感觸。在這部法哲學著作中,皇太子花了不少的篇幅來闡述:公平、事實、正義、程式方面的概念。用這種方式來分析大明律,原本需要死記硬背的地方,竟然都變得理所成章。
尤其在事實正義和程序正義的問題上,皇太子發古人之所未發,認為“經”更甚於“權”。
世界上所有文明之中,恐怕儒家文明是最重視生命的。在孔子宣揚的仁本主義之下,孟子闡發出了“經權說”。深入淺出的說來,便是:男女授受不親,這是基本原則,不容破壞;然而嫂子若是落水了,小叔子伸手去救她,這就是權變之法,可以接受。
這種思想融入法律之中後,也就造成了:為了實體正義,可以忽略程序正義。
比如審案時候動用刑具逼供,便是被儒家認可的行為。又比如民間稱頌的包公:日審陽夜審陰,用超自然的力量尋找出罪犯,然後推上鍘刀。這些都是重權而輕經。
皇太子的思想卻是強調“經”。
制定出來的法律必須執行,各種程式不容違背。即便明知罪犯是誰,在缺乏證據,或是程式有誤的時候也不能定罪。
苛責、死板到了秦律的地步,但這就是皇太子所推崇的“法”。
裴宣聲音低沉下來:“殿下所言極是。卑職孟浪了。”
“現在技術條件不夠,所以肯定會有很多人漏網。不夠現在正是咱們奠定地基的時候,如果為了眼前的小事而破壞自己定下的規矩,千秋之後又會成為什麼樣子?”朱慈烺勸道。
現在沒有錄影、沒有錄音,所謂的證據也就是口供、人證、簡單的物證為主。要想抓住各種隱蔽的犯罪行為,實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不過現在若是放棄了“程式第一”的原則,以後就算有了這些技術,程式法也不會被人尊重。
那時候必然滋生出手握公權力的“正義使者”,釀出各種出自“道義”的冤案。而這樣的冤案一旦出現,哪怕是萬分之一的機率,對國家政權所造成的負面影響也會抵消之前所有的公正裁判。因為這是對公信力的動搖,而公信力實在是政權的根本所在。
“殿下,那此案……”
“堅守規矩。”朱慈烺道:“該怎麼辦怎麼辦。”
裴宣本行禮告退。直走到了院子裡,裴宣抬頭看了看頭頂上的圓月,心中泛起一陣羞愧。他本以為皇太子是為蕭東樓和曹寧來說項的,原來是為自己糾偏。自己執迷於“黑白”,卻失去了辨別黑白的眼睛,這如何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