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退不了。”張綺垂眸,她輕輕說道:“他正是意氣風發時,高湛還沒有做出讓他絕望的事,他退不了,我又何必提出?”

她抬眸看向蕭莫,美麗的眸子中滿是清明,“阿莫你不同,你本不是齊國之人,沒有必要在一隻看不到希望的破舟上逐浪。那高湛荒唐愚蠢,難不成你還以為他是可以輔助可以期待的明君?”

今年五月,河南王高孝瑜因為屢次勸阻高湛而被毒死,朝中文武都不敢吭聲。而現在,和士開這等小人越來越受高湛重視,國家權柄,漸漸被一群小人把握,蕭莫他在齊國根底不深,最主要的是,他沒有兵權,久留下去,說不定性命也保不全。

蕭莫拿過酒樽,再次給自己倒了一盅。他晃了晃酒水,小抿了一口,便抬頭看向張綺。夕陽光下,她美得如同天人,蕭莫才看了一眼,便感到胸口似被什麼重重一擊。

看著看著,他眼圈突然一紅,“阿綺,我這一生,永遠也不會圓滿,是麼?”這話本是多餘,實是沒有必要再說,可他不知不覺中,還是問了出來。

說到這裡,他低低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混合在晚風中,恁地淒涼。他想過退的,早就想過退下……可他這一生,對什麼都能捨棄,卻總是無法捨棄她的身影。若是現在退了,豈不意味著,這一別會成永遠?

張綺看著他,輕輕說道:“昔日羊公曾經說過:世事不如意者,十有八九。”她抬起眸子,溫溫柔柔地說道:“我也曾萬念俱灰過,幸好我走出來了。阿莫,你才情耐力,世間無雙。只要你願意轉身,那便是一片海闊天空。”

說到這裡,她想了想,又道:“我與長恭……我曾與你……很對不起他,他也娶了鄭氏,負了與我之情。當時種種,直覺生無可戀,可到了今時今日,我卻覺得人生美好圓滿。”這話,她應該說出來了,她說出來,也好讓蕭莫徹底死心。

看到她眸中的光亮,蕭莫呆了呆,他徐徐問道:“阿綺,你終於對他鐘情了吧?”他看著張綺,低低說道:“阿綺,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怎地你從來都不願意選擇我?”這話雖是笑著說的,卻是嘶啞得幾不成聲。

張綺沉默了良久,才搖了搖頭,迷惘地說道:“我也不知,我有時看到蕭郎,心裡便堵得慌,便想離得遠遠的。”

這話蕭莫從來沒有聽過。他蒼白著臉問道:“阿綺厭我?”

張綺蹙起眉,她似乎自己也理不清。尋思了一會,張綺捂著臉喃喃說道:“不是厭,是害怕。蕭郎,我害怕與你接近,一直都在害怕。”也許還有怨恨。只是這感覺藏得太深,她理不清分不明。

“是因為我是你的兄長麼?”

張綺搖頭,“在陳國時也有害怕。”

這話一出,蕭莫臉白如雪,他慢慢站起,轉身走出幾步後,突然腳步一頓,回頭看向張綺。定定地看了她一陣,他吃吃笑道:“原來我從來就沒有勝過!阿綺,我是敗給了天意麼?”說到這裡,他哈哈一笑,果斷轉頭,衣袖一甩,大步走了開去。

剛剛步出苑門,蕭莫便看到負手而立,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的蘭陵王。在蘭陵王的身周並無他人,難道他一直在這裡等著自己?

蕭莫緩步走近。

看著他,蘭陵王突然說道:“我其實早就應該殺了你。”他笑了笑,聲音清冷,“如果換了別人,你已經死過幾回了。一再地窺探我的婦人,屢屢出手壞我之事,蕭莫,你早可以死了。”

他也不需要蕭莫回頭,只是靜靜地說著,“不過我不能對你動手,阿綺重視你,她雖然不說,可我還是知道,她一直看重你,一直希望你能過得好,現在她已回到我身邊,為了免生枝節,我會再放過你一次。”

蘭陵王的聲音很冷,笑容也很冷,“僅此一次,再無下回!”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