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將你交出來,全因為,我不敢肯定你是誰。”

“在我未清楚你是誰,以及未能肯定自己若交你出來,究竟是錯是對時,我都不會貿然做違背良心的事情,這亦是我爹從前教導我的;他說即使要向上爬,也不要違背良心,所以——”“你最好快告訴我,你是否——”“玉兒的叔叔?”

那血紅人影聞言,並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虛弱地、斷續地道:

“好……小……子……”

“你膽敢……不把我……交出來,可真有種!玉兒……能認識你,真是……她的福……”

“氣!”

氣字乍出,那血紅人影似已真氣不繼,“噗”的一聲!便已僕跌地上,完全不醒人事!斷浪怔怔的望著“他”;縱然他並未正面回答斷浪的問題,惟適才的說話,已足以令深具小聰明的斷浪徹底明白,他,真的是玉兒苦苦渴望再見的叔叔!“他”真的是那個傳聞已成為夜叉的他!斷浪這回已——惹禍了!就在斷浪呆看著已昏倒的“他”,正感傍惶無助之際,他所居的小屋窗外,正有一雙眼睛透過窗子的縫隙,偷偷窺視斷浪的一舉一動……

也完全知悉了,斷浪一時之間不忍將那血紅人影交出來的一念之仁。

這雙眼睛,到底是誰的眼睛?

夜叉,究竟是什麼樣子?世上從沒有人能真正見過!又或許曾見過夜叉的人,亦早已不能存在於世。

然而,如果夜叉池真的能令人變為夜叉的話,那斷浪便終於有機會看見夜叉到底如何猙獰了。

由三分教場至這個馬槽,斷浪雖早已與這血紅人影數度糾纏,但全都在倉促之下,他迄今都未有充裕的時間停下來,看一看傳聞中這頭夜叉的臉,而如今……這頭夜叉的臉,終於乖乖地、平靜地展示於其眼前,任其細意觀看。

只是,即使這頭夜叉陷於昏迷,斷浪看見他的真正面目,還是不由自主地為他的無比猙獰,而感到暗暗驚心、動魄!這……真的曾是一張人臉嗎?可是斷浪橫看豎看,這都不像曾是一張人臉!赫見已昏迷的他,前額高高隆起,頂上那蓬亂髮之內,竟有兩個小角,鼻更尖如宰豬殺羊的利鉤,血盆的大口裡,更長著兩根長長的獠牙!最可怕的還是,“他”的肌膚雖然並不腐爛,然而整張臉,以及在殘破的衣衫下的軀體皆是血紅色的,那種紅……

紅得像恨!入骨的恨!“他”簡直已絕對不能被稱為一個“人”,而是如禽如獸。

禽獸!然而這個年代,有些時候,說一個人似“禽獸”,也許比說一個人似“人”,還較為恭維!許多時候,人比禽獸,更差!只因禽獸可能比人更忠誠,人對它好,它便對人好;但,人?對“人”好,“人”未必便會感激圖報!以怨報德更是屢見不鮮!斷浪實在太明白這個道理!這些年來,他亦曾主動幫過不少荏弱的天下婢女幹這幹那,可是這些婢女反而嫌斷浪的地位比她們低微,竟不屑與他說半句話!且還以為斷浪在拍她們的馬屁!對他飽施白眼!嘿……

故而,縱然眼前這血紅人影恐怖如一頭禽獸,一頭夜叉,但斷浪在驚心之餘,卻也沒有半分對其厭惡之色;他太明白,一個的外表無論多恐怖,也不比某些人的心更恐怖!而且,他還開始同情“他”。

一個本來長得異常好看的男人,為了增強自己以替知心好友雪恨,不惜淪為如此猙獰可怖的夜叉,這些年來,他更不斷暗中守護亡友之“後”,顧念亡友之情可想而知;今生淪為夜叉,只不過因一段心中無法捨棄的友情吧……

一念及此,斷浪不期然又聯想起自己;他對聶風的友情,也和眼前這血紅人影一樣深吧?若有天聶風遇上不測,斷浪又會否像這人一樣,不惜犧牲自己的容貌,甚至幸福,也要替亡友雪恨,也要此生此世在黑暗中守護亡友的後人?眼前仍昏迷不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