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不出,咽不下,難受亦只能自己憋著。有淚嗎,偷偷地擦了,轉過身來,面對他還是要留出一張笑面。

真是,時時玩笑世人的痴情,卻不知自己其實早入觳中。

一個月之後,胡蘭成仍要回武漢了。張愛玲心頭也是一緊:他回去,必又是和那新人一起的吧? 不甘心嗎? 不……哪裡敢不甘心呢?

這樣愛他,也就不得不犯賤了。

她的心在漸漸枯萎。

臨走時,胡蘭成還是有些依依不捨。但到了武漢,哪裡又還記得張愛玲?

周護士埋著頭,穿著單衣,將飯食送上來;他寫字時,她又默默地,溫柔地在一邊候著。這是一個聽話的愛奴,是古人常常津津樂道的添香紅袖………她是仰望著他的。

周護士能給他安穩閒散的日常,而張愛玲嗎,卻是毒藥,太妖冶,讓他喜歡,卻又有些個吃不消。

留在上海的張愛玲, 仍然心存幻想………他雖然在那邊有了新人,但還是會回來陪我的吧?誰知不久之後,日本投降,時局大亂,於汪偽政府任職的胡蘭成朝不保夕,唯有逃到浙江避難。

上海的張愛玲等啊等,等不來他了。

匆匆出逃的胡蘭成,為了隱匿身份,改了名字叫作“張嘉儀”,自稱是張佩綸的後人。是的,他到底還是借了張愛玲的姓,她還是有用的吧。

到浙江的胡蘭成,借住在高中同窗斯頌德家。彼時,斯家的主人家已經過世了,留下主母維持家計。

胡蘭成在斯家裡住著,還是惶惶不可終日。每每有人來尋他,都是驚出一身冷汗,生怕是來“抓漢奸”的。亂世裡總怕出更多的亂子,胡蘭成到底是個“燙手的山藥”,斯家便讓胡蘭成住到溫州去………斯家已去世的主人家留下了個叫作範秀美的小妾,她家就在溫州。

比胡蘭成長了兩歲的範秀美,與胡蘭成一道往溫州去。這一路,並沒有走多久,但“風流倜儻”的胡蘭成,竟將舊年同窗的庶母的心,虜獲了。

有一顆蒼涼文心的張愛玲是酒, 年少明朗的周護士是茶水,那麼少婦範秀美就似一盞溫熱的湯,滿是世俗的味道,雖不夠尖新,卻好在柔,能給人一顆亂世裡惶恐的心,以母性的寬慰。

到了範秀美家之後,這兩人便以夫妻相稱了。真是走一個地方,換一段情,胡蘭成好不得意、好不快活。

他可曾想到那個生命中少有溫暖、幾乎把他當作全部的張愛玲? 他可曾記得那句“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如同小孩子,新得了玩具,便將舊時的最愛拋到一邊。

更殘忍的是,當他和同學的庶母好得蜜裡調油之時,還給張愛玲去了一封信,告訴她自己的所在。

僅憑一封信,苦於相思煎熬的張愛玲竟鼓足所有勇氣,踏上了尋找他的路途。她離開上海,風塵僕僕地向溫州去了。走遍千山萬水,她想要見他一面。迢迢的路途,多少艱難險阻,一個生活經驗絕少的單身女人,都走過了。

支撐她前進的,就是他,那個讓她淪陷的男人。

她做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因為她愛他。只要她還愛著他,他便是她的光、是她的皇帝。她說:“我從諸暨麗水來,路上想著這是你走過的,及在船上望得見溫州城了,想你就住在那裡,這溫州城就含有寶珠在放光。”(摘自北京出版社。劉川鄂。《張愛玲傳》)她小心翼翼地存著那份已經有些枯萎的愛,去尋他,去尋一個讓她到底意難平的小團圓。

不完滿的月一段感情,總要雙方勢均力敵,你來我往,方有意思。這恰如小孩子玩蹺蹺板,上上下下,有了“勢”的轉變,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遊戲才得長久。猜心,進進退退,甜蜜與痛苦交織,這才是戀愛中的人的樂趣。

而這戀愛中的一對,若是一方太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