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餓了,梓潼與朕一起進膳吧!”宇文嵐端著一張無比歡欣的臉,牽過我的小手,拉著魂靈出竅沉浸在悽切哀婉中的我,我完全沒有注意到,等聞著肉香清醒過來,我與宇文嵐已經坐在寢殿的小型圓桌上,一桌子噴香的菜餚不多不少擺放在了面前。

很顯然,今晚上宇文嵐的情緒格外的好,表現在他那張萬年凝重的俊臉上是難得的柔和,他舉著他如今最尊貴的龍爪捏著玫瑰瓷牡丹紋勺子舀了勺金銀玉露羹至我面前小碗之中:“朕忙了幾日,冷落了梓潼,想必梓潼心中有怨吧,卿的表,朕覺著有這麼些個味道,唔,是朕失禮,今晚之後,朕補上,都補上,可好?”

我端著小瓷碗本能的想要露出幾分誠惶誠恐的表情來,然而嘴角扯了一下之後,卻覺得甚是僵硬,沒能扯出我要的效果,只能愣在當場。

對於我的呆愣,宇文嵐視若無睹,又夾了塊無脂肥羊肉到我碗裡:“太醫說你體質陰寒,羊肉燥熱,可以驅寒,你多吃一些吧。”

宇文嵐如今與我吃飯,伺候著的宮人都被崔公亮帶出去在門外,偌大一屋子只有我倆個,屋內燃著九枝連環燈,頭頂還有垂吊燈,通明若白晝,襯著俊美的皇帝那張臉瑩白熠熠。

我瞧著那臉,恍惚中總是雕刻一般俊美肅冷,哪有今日這般繾綣,若是當初他肯稍稍給一分今日這般的模樣,我是否就可以死而無憾了呢?

這宮裡每一個人都帶著各色的面具,如今宇文嵐也不例外了,他分明厭棄於我,捨不得吝嗇一回笑,想當初為了博他一笑我費盡多少心思,藏著那一百零一回的笑容甜甜蜜蜜了一個月,卻在最後一刻,被殘忍的打碎。

那原來不過是我的一場夢,是他人的一齣戲,如今這笑得越親切,我卻越心寒。

我瞧著那無肥羊肉,素淡無脂絲絲肉絲分明的很,不由道:“素聞陛下近來倡導以文治天下,以禮束綱紀,號召上下簡樸戒奢,這道無脂肥羊做法殘忍,乃前朝殤帝奢戾的喜好,怎麼陛下不知道麼?”

無脂肥羊乃由大梁京官進獻給父皇的一道特色美食,取天下最好的大興城苦泉旁的肥羊五十頭,一一當著羊面殺死,後者見同類慘狀心驚膽戰,竭力掙扎,其脂肪隨之融化,破入肉中,取最後一頭羊烹製,極肥卻無脂,乃是可以入藥的上品。

這道菜餚不僅花費奢靡,而且做法殘忍,一向為世家卿大夫所詬病,而我父皇這樣的奢靡做法卻是花樣翻新,越發驚悚,故而後來宇文嵐立朝,把一切這類方式都予禁止,卻不想今日又再見此餚。

說穿了,這宮裡頭要奢侈個把回,又有什麼不可以的,是非好惡,一切不過當朝執政一句話而已。

聽著我不怎麼恭敬的話語裡近乎冷冷的諷刺,宇文嵐笑容一頓,瞧了過來。

我無懼無畏的望著他,迎進那雙濃墨釉深的眼中,萬點燈柱簇成一攏火焰,在那深邃之處隱約燃燒,卻有燎原之意,蝕皮寢肉。

君王之威,不過瞬息可至,悠忽滅頂,終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而已。

我其實並無什麼好懼怕的。

宇文嵐卻只是瞧著我一會,挪開視線打量菜餚,淡淡道:“今日有人和你說了什麼了?”

我愣了愣,只覺一陣無力。

宇文嵐似乎很明白如何令我挫敗,無論我幾次三番與他槓上,他都能輕描淡寫避開,或則一語中的的找到癥結,令我對他君威的挑戰鎩羽。

宇文嵐替自己斟了盞酒,酒香四溢,我一聞便知是鳳翔酒,酒味醇厚,五味俱全,一向是朝廷貢酒,歷朝歷代都是內廷御宴上的佳釀,只不過宇文嵐一向自律,很少飲酒,當初我從父皇寶貝的要死的酒庫裡頭挑了最好的酒往家裡頭搬,從沒見他喝一口過,倒是害得我被父皇指著鼻子臭罵丫頭外向,白白糟蹋了他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