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晨簫停筆凝思,有些替母妃心痛。

自從離開家鄉,二十年的時光,母妃再也未踏出康南國的皇宮一步,那一方金碧輝煌、雕欄玉砌的深宮大院,給了她無尚的尊榮,也奪了她寶貴的自由。

顧晨簫慶幸,幸好他還擅丹青。

這一路走來,無論是母妃南疆故土裡藤羅花爬滿窗臺的舊院、神秘莫測的十萬大山,還是自己所經之處的一草一木,顧晨簫把山山水水都繪在長卷之上,準備帶給母妃。

取道西霞本有些遠,算算時間,應該趕得及在年前與母妃團圓。顧晨簫想起母妃不止一次提過的,西霞皇城澄園裡那棵可以祈福的古樹,終是選擇特意繞路來添這這一處勝景。

顧晨簫提起的筆又慢慢放下,他無法靜下心來。

方才那女孩給他的感覺太過奇異。風揚起她遮面的青紗,他看到她一瞬間忽然變得蒼白的臉,居然有種銳銳的心疼,像被尖利的針刺入心口,又被人狠狠攪動。

他深吸一口氣,任由傷口蔓延,想以此喚起記憶,卻終是徒勞。

筆下的老榕樹枝繁葉茂,彷彿靜靜穿越千年,再想想等在宮中的母妃,顧晨簫斂了心思,再次默默提起筆來。

自己都未發覺,他竟在樹下添了方才那少女的身影,朦朧淡遠,如暈染的水墨,蕩起點點漣漪。

看主子擱下畫筆,清泉收了傘,小心翼翼地將畫軸捲起,收入一旁的錦盒,詢問他是否立刻啟程。

顧晨簫望望錦盒,便想起遠在深宮的母妃,他不在身邊,母妃必定是寂寞的。

這一刻已是歸心似箭,想吩咐啟程,卻又有些悵然若失。

沉吟著走了幾步,在一叢竹枝前彎下身來,那女孩子離去太過匆匆,想是刮破裙裙也不自知。

顧晨簫瞧向低矮的竹枝間,那裡勾著一縷帶著淡香的淺紫素羅錦緞,他忍不住輕輕摘下來繞在指間。

慕容薇倉皇而逃,一直沿著小路折到澄湖另一側,在一大片砌著粉牆的遊廊前立住。

望望隨在自己身邊不明所以的流蘇,慕容薇眼眸暗暗,恰似風刀霜劍,她大口呼吸,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緒。

橫向流蘇的那一眼雖然短暫,卻尖銳凌厲,流蘇猛然抬頭,驚出一身汗來。再看去時,慕容薇眼中清波流轉,手扶硃紅的欄杆,微風拂面般的平靜,到叫流蘇認做是自己片刻的恍惚。

遊廊盡頭是個木製八角涼亭,雖然簡陋,收拾得頗為乾淨。欄杆漆成硃紅色,匾額上篆書的翼然二字古拙淳厚,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

慕容薇見裡面陳設了桌椅之物,到也方便,便吩咐裡面略歇一歇。流蘇與紅豆等人趕緊鋪設錦褥靠墊,扶她裡面坐定了,再從暖著的茶壺裡斟一杯姜棗茶捧到她手上。

這樣的天氣,流蘇不曉得慕容薇哪來的興致。她裹著厚實的灰鼠鬥蓬,身上倒不冷,只是一雙簇新的蘇繡粉緞宮鞋卻被雪水打得漉溼,又難受又心疼。

流蘇服侍慕容薇飲完姜棗茶,察言觀色,見慕容薇不似方才那般的興致,便笑吟吟曲膝行了一禮,柔聲說道:“公主,天又陰上來了,恐怕還要下雪,咱們還是早些回去,別叫娘娘惦記。”

見慕容薇點頭,流蘇樂得心中唸佛。她輕輕跺跺有些發麻的雙腳,行禮告退:“公主略坐一坐,奴婢去傳暖轎過來。”

慕容薇隨口應允,也無意再去找古榕樹上刻的蘇字,眼前一遍遍閃過那青絲墨染的白衣男兒,一別經年,她又看到了笑如暖陽的他。

顧晨簫,康南國三皇子,戰場上素愛以黃金甲覆面,善使一杆長槍,橫掃千軍萬馬,是當年與蘇暮寒齊名的傳奇人物,被人稱為戰神修羅。

關於顧晨簫的傳言很多,往往貶大於褒。有人說他冷如玄冰,心硬似鐵,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