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部隊,做了護士,不知道她五年不上班,除了每天飯時從樓上下來吃飯外,其餘時光都呆在樓上幹些什麼。除此之外,吳大旺還不知道她不上班,部隊還給她發不發工資;不知道她本屬軍人,五年不穿軍裝,忘沒忘記軍人的規則和職責。她的歷史,對他是一片被大霧蒙罩的空白,宛若四季深霧籠罩的一片山脈,他不知道那山上是光禿禿的一片,還是鬱鬱蔥蔥,佈滿深溝狹谷,鳥語花香,泉水叮咚。

因為不知,也就不再關心;因為不預關心,師長對他的工作也就十分滿意。儘管是已有幾年軍齡的老兵,儘管檔案裡的榮譽如倉庫裡堆著的貨物,可表揚、立功、嘉獎,當典型,做模範,年中或年底,師管理科的科長會準時像發枕頭睡覺一樣送給他,他卻還是覺得遠遠不夠。說到底,他是一個貪婪榮譽的人,是一個渴望進步的優秀士兵。回憶起來,他是在一次師後勤戰線學習與業務大比拼的活動中,因為不僅能一字不差的背下來286條毛主席語錄和《為人民服務》、《紀念白求恩》、《愚公移山》三篇經典文章,而且還能在三十分鐘間,連挖灶、切菜在內,完成色香味俱佳的四菜一湯的迫切任務,而一舉重榜,被師長挑挑揀揀選調到了師長家裡,做了師長家的專職公務員兼專職炊事員。

管理科長問,到首長家裡工作,最重要的原則是什麼?

他說,不該問的不問,不該做的不做,不該說的不說。

管理科長說,還有呢?

他說,要牢記為首長家裡服務就是為人民服務的宗旨。

管理科長說,重要的是,要說到做到,把語言落實到行動上,把口號落實到實踐上。

他說,請首長放心,我一定會言行一致,表裡如一,做一個又紅又專的人。

管理科長說,那好,你去吧,我們等著你從師長家裡把喜訊帶回連隊,帶回你的家鄉。

吳大旺就從警衛連調到了師長家。

半年來,他兢兢業業,克盡職守,做飯、種菜,打掃一樓的衛生和在樓房前的院落裡,種花養草,修整樹枝,除了期間回家休過一次短假外,幾乎沒有離開過這座編號為一號的洋樓小院。因為他的敬業,因為師長對革命工作和黨的事業近於偏執的痴心和熱愛,在一次偉大的黨中央號召的精減編制運動中,師長便帶頭減掉了家裡的公務員和警衛員。從此,在師長上班之後,這座原來由蘇聯人修建的兵營洋樓裡,就只剩下了師長那三十二歲的妻子劉蓮和這二十八歲的炊事員兼公務員的吳大旺,如同偌大的一處院落裡,只剩下了一株鮮花和一把鋤頭樣。

事情的開始,吳大旺渾然不知。他不知道半年來,他在飯桌上吃飯時,師長的夫人曾無數次仔細地看過他,不知道他在樓後鋤菜時,她曾經天長地久地透過窗戶凝視他,不知道他在前院給葡萄藤打架時,因為濃密的葡萄藤和密不透風的思想工作樣,遮住了她的心靈和視線,使她不得不拿出師長的高倍望遠鏡,把他從葡萄葉的縫隙中拉近和放大。長年累月地看他額門上的汗,像珠寶店的老闆在放大鏡下看一粒鑽石或瑪瑙,看他脖子的青筋和肩頭上裸露在外的黑面板,像觀賞一片青紫的上好玉器。而他對此,卻從未覺察,不曉分毫,像路邊野外的一株槐樹,聞不到被關在花園裡的一株牡丹之香。如此,也就終於在三天前的黃昏裡,在師長去北京的某一神秘場所,參加為時兩個月的學習和研討有關軍隊要進一步精兵簡政的重要會議的第二天的落日中,吳大旺陪著師長的妻子吃過晚飯後,他在收拾著碗筷,她外冷內熱地瞟他一眼,順手把寫著為人民服務的木牌從靠牆的邊上,拿起來放在了紅木飯桌的這頭兒,像讓他去院裡為她取一樣東西樣,就那麼隨隨便便,有意無意地把木牌往桌子這頭的角上一擺放,輕輕淡淡說,小吳,以後你只要看到這塊木牌不在原來的地方了,就是我找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