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的藤手杖,朝著克定劈頭蓋臉地亂打起來。三十九歲的袁大公子低著頭,筆挺挺地站在父親的面前,任憑父親的毒打,既不躲避,也不申辯。

“你這個瞞天欺父的傢伙,老子宰了你!”袁世凱一連打了七八下,仍不解恨,繼續死勁痛打兒子,口裡罵道,“你這個毀家壞事的喪門星,袁家要敗在你的手裡!”

打著打著,袁世凱忽然一陣頭暈,腳一軟,跌倒在地。

“爹!”袁克定十分恐懼,顧不得自身的疼痛,忙把父親抱起放到躺椅上。

“爹,爹!”袁克定失聲喊道。

袁世凱睜開眼睛,見兒子滿臉淚水跪俯在身邊,心裡生出一股疚意來。他有氣無力地對兒子說:“去把徐老伯請來,我要撤銷承認帝位案……”

三 究竟是人生不宜久處順境呢,還是順境原本就是誘人墮落的陷阱

袁世凱以為他宣佈不做皇帝,西南方面便會止戈息兵,全國也會再一致維護他的國家元首的地位。豈料護國軍並不買他的賬,提出了幾條和議條件:袁世凱退出總統之位,可免去一死,但須逐出國外;誅帝制禍首楊度等十三人以謝天下;大典籌備費及用兵費六千萬,應查抄袁及帝制禍首之財產賠償;袁之子孫三世剝奪公民權。袁世凱自然不能接受這種條件,於是戰爭並沒有停息。

不久,浙江宣佈獨立。一個多月後,袁世凱寄予重望且與袁克定拜過把子的陳宦在四川宣告獨立。幾天後,湖南將軍湯薌銘又宣佈獨立。袁世凱立即派唐天喜率部前去鎮壓。唐天喜跟隨袁世凱幾十年,是袁的忠心家奴。唐臨行時向袁表示要皙死效忠總統。誰知一到湖南,他見民情激奮,湯薌銘的力量比他強得多,便立即投靠了湯。訊息傳到中南海,袁世凱如遭五雷轟頂,連叫數聲“唐天喜反了,反了”後,便昏迷不醒了。

袁世凱已臥床一個月了,近來又連續五六天不能導尿,身體已虛弱至極。袁克定見父親昏迷過去,知已無望了,便趕緊要夏壽田將徐世昌、黎元洪、段祺瑞、楊士琦等人請來,安排後事。夏壽田說:“皙子說他好久沒有見到總統了,很是惦念,也叫他來與總統最後見一面吧!”

已從太子夢中醒悟過來的大公子點了點頭。

楊度的心緒十分蒼涼悲哀,他窩在槐安胡同家裡,已經整整兩個月足不出戶了。自從袁世凱宣佈撤銷帝制,楊度對蕩平護國軍維護帝制的期望便徹底破滅了,但他君憲救國的信仰卻並沒有破滅。兩個月來,他對自己近年來的行事做了一番細細的反思。他堅信不是君憲制不對,而是袁世凱非行君憲的明君。袁的最大錯誤是逼走了蔡鍔。倘若重用了蔡,哪來的雲南反對;倘若雲南不鬧事,何至於有今天?他也堅信自己一番為國為民的苦心,終究會得到世人的認可。他在辭去參政院參政的呈文中,一面表明自己的心跡,一面發洩對袁的無可奈何:“世情翻覆,等於瀚海之波;此身分明,總似中天之月。以俾斯麥之霸才,治墨西哥之亂國,即令有心救世,終於無力迴天。流言恐懼,竊自比於周公;歸志浩然,頗同情於孟子。”

這篇呈文公開發表後,便有《京津太晤士報》的記者來槐安胡同採訪。他神態安閒地對記者說:“政治運動雖失敗了,政治主張絕無變更。我現在仍是徹頭徹尾君主救國之一人,一字不能增,一字不能減。中國之時局,除君憲外,別無解紛定亂之方。待正式政府成立後,我願赴法庭躬受審判,雖刀鋸鼎鑊,其甘如怡。”

這個談話披露後,更招致輿論界一片痛詆,都罵楊度是一個冥頑不化十惡不赦的帝制餘孽。甚至有人主張立即予以逮捕,泉首示眾,以為至今仍堅持帝制者之傲戒。楊度心中雖有些恐慌,但知道畢竟還是袁世凱在做總統,決不會有人闖進槐安胡同來抓他的。誰知強壯如虎的袁大總統,一說病,便馬上不可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