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只有石頭城寧寂在一片靜默裡,黑黑的牆堞似是在訴說著無數的興廢舊事。華胄駐馬,一揚眉。趙無極雙漿一蕩,已搖至岸邊。只聽他笑道:“小老兒渴與華兄清述久矣,今夜得會,幸甚幸甚。來來來,我擺你渡河。”

華胄面色凝鬱,連他的趕到對方都已算好,看來今日果然是個危局。

石頭城頭,趙無量白髮蕭蕭,看著秦淮水上的渡河之舟,喃喃道:“來了。”

趙旭一愕。

趙無量已揀起倚側在侄孫膝邊的那根短棍,鄭重地遞到他手裡,沉凝道:“旭兒,你藝成以來,還未曾與高手真正正面一戰。把棍拿好了,今晚,來的可是與胡不孤齊名、以劍法馳名宇內的轅門華胄。胡不孤的功力你已見過,一會兒,華胄就要來了。他一手‘青山一髮是中原’的‘一發劍法’,嘿嘿,縱強橫如袁大,也許他江湖獨步。到時只怕大叔爺對你也有照顧不到之處,你自己務必當心。”

趙旭似也沒料到原來今夜大叔爺也並不僅止於旁觀的,終於也要出手了。他一手執棍,心裡有一種莫名的興奮湧了起來。

駱寒靜靜地坐在田野裡。他左臂有傷,右腿近臀處也中了‘長車’一箭,肋下還有一根肋骨似乎已斷,他將之一一裹好。但這些其實都還不算什麼,真正讓他呼吸不暢、胸腹間極為脹懣難言的卻是於石頭城下遭胡不孤拂中的一袖——嘿嘿——“吾道不孤”、“吾道不孤”,胡不孤的“匹夫真氣” 果然非同小可。鬱傷在他肺腑、膈膜上下,只要一提氣,就是萬般難受。

他長吸了一口氣,今夜這局勢,本非他想獨挑的。轅門太強,他只有一人一劍,無論如何也萬難當轅門的強手之眾,百車之利。可他如果不來,淮上之人如何?

他的眼睛望著這黑黑的暗夜,西北邊,西北極遠處,就是他的來處。那也是寧溢與殺機並存的一片荒野。但那裡,畢竟,還沒有這麼深與複雜人與人之間的計算。如奸宄如文府輩,如看似疏蕩野逸如宗室二老。他笑了笑,文府想淨得漁翁之利,哪有那麼容易!不管怎麼說,他已把他們牽扯進了這一殺局。

西北不算太遠處,同樣的夜裡,還有著一雙眼。想到那雙眼,駱寒心裡就寂寞了。如非袁老大勢迫淮上,他是本打算把鏢銀送過了江就走的,但、一入局中,縱孤縱如他,也是想走就能走得脫的嗎?一入塵煩,糾結萬種。好多事,是逃不過、脫不開的了。

他的劍橫膝上,被衣袖掩住全然不見,手裡卻在把玩著一隻小小的玉石杯子。那杯子在他微呈褐色的手指間被輕輕地巔弄摩娑著,似極倦怠地握著一隻朋友的手。也許,我可以助你的只有這孤僻一劍了。田野無人,江流永在,他想起了一個朋友那麼溫溫涼涼、淡若有情、又空如無物地看著這場世間的眼神,可人世間的紛擾是你盡力就可以將之抹平的嗎?——而你,為什麼還一意陷在淮上,不肯把那些事就此丟開?

這世上紛繁萬種,勾結難測,縱你自負才調,卻保得住能對之盡得上力嗎?

他在等著袁老大的第三波伏擊。他知道,袁辰龍出手,斷不僅此。以其豪宕凌厲,想來一旦動手,絕不肯輕易就放過自己。

天上似乎黑了黑,有什麼大幅的黑影遮住了那才露出雲層的一彎弦月。駱寒眼角一跳:鷹飛長九,梟舞低三?

——杜淮山當日也曾叫出過這一句話。北風裂裂中,忽有一絲異樣的破空之聲傳來,象是蝙蝠舞空的聲音。駱寒一抬目——“九大鬼”——龍虎山上九大鬼。他早該想得到,袁老大此刻能動用對他發起第三波攻擊的的也許就是他曾於銅陵江面傷過的龍虎山上的“九大鬼”了。

龍虎山地居江西,為天師道一派,歷代所傳張天師,歷經數朝,均受封冊,百代清名,堪與曲阜孔門較盛。山上張天師與文府文昭公、安徽魯佈施,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