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系列事件,他方才第一次感受到,父親真正的取捨。

“阿父,阿父……”

他撕下一截衣襟,將這些遺骨一股腦兒全都包裹了起來貼在胸口,竟是流下了部眾族民們從來沒看到過的眼淚。儘管從骨力裴羅離開回紇去往長安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經預料到了這一天,可當這一天真正來到的時候,他仍是難免心中刺痛。即便正是因為父親一著走錯,方才有了回紇如今的危機,但他卻無法生出一丁點恨意,有的只有熊熊燃燒的戰意。

不說父親這幾年並不是單純地在長安城中享福,在漠北也有所佈置,這次父親臨死前亦是趁機派人潛入各部散佈訊息,激起人心思變。就是他自己,也並不是僅僅勵精圖治。這次大唐天子嚴命安北大都護府征伐回紇,討要他那業已死去,連屍骨都幾乎灰飛燼滅的父親,杜士儀必定會傾盡安北牙帳城所有軍力直撲回紇,即便他不能如漢人守禦那般堅壁清野,可只要留下種子,竭力抵擋攻勢,那麼就一定會有轉機!

隨著大軍漸次開拔,安北牙帳城中的軍營頓時空了一大半。作為留守的陳寶兒,一半時間留在安北大都護府中處置公務,一半時間在家中陪伴再次懷孕的妻子李煢娘。儘管丈夫的關切確實令人感動,可幾天下來,李煢娘只覺得心中越來越不安。

這一天午後,當丈夫竟然再次提早回來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住嗔道:“公私有別,你如今可是總領留守之事,讓別人看到你天天不務正業像什麼樣子!”

“我這人可做不到大公無私,比不上當初身懷六甲,竟然還去探望舉族遷入安北牙帳城的那些鐵勒族民,於是人送最美麗大唐宗女的娘子。就連大帥也說,若非我不是漠北的蕃王,為你請封縣主都夠格。”陳寶兒打趣似的說出了這句話,見李煢娘頓時面色緋紅,眼神卻更加嗔怒了,他連忙伸出手來,把要坐起身的妻子給摁了下去,“好了,只是和你開個玩笑,別生氣。放心,我有數,對於漠北這塊土地,我可比你熟悉多了。”

李煢娘出自高祖之子韓王李元嘉一脈。李元嘉曾經因參與越王李貞的叛亂,與其三個兒子一起被武后賜死,只有幼子李訥倖存,神龍年間復爵,又娶了杜思溫之女杜氏。李煢孃的父親是李訥次子,太僕寺丞李叔琄,所以她不像姑姑南海縣主那樣擁有爵位。可她身為李訥的孫女,即便當年的腥風血雨已經很遙遠了,在嗣韓王妃杜氏身下長大的她卻有一種敏銳。

她比陳寶兒小了快要二十歲,說是老夫少妻,可夫妻卻也恩愛,這會兒看到夫婿打馬虎眼,她雖仍有些疑慮,卻沒有再追問,只是摩挲著自己還不算極其顯懷的小腹,低聲說道:“你要記住,家裡還有大郎和這個孩子在等你,千萬別太冒險。”

陳寶兒沒想到妻子竟然這麼敏感,頓時打了個哈哈道:“放心,這安北牙帳城乃是漠北第一堅城,而同羅的城牆才剛剛築起一小半,沒有什麼敵人可以攻入這座易守難攻之城。就連大帥都發了話,你就安安心心在家裡,別再和上次那樣險些動了胎氣。”

嗣韓王妃杜氏給李訥生了四個兒子,只有一個女兒南海縣主是李訥早年流放時的侍妾所出,如今李煢娘竟也是嫁人不到兩年就已經第二次懷孕,在旁人看來無疑是比什麼都好的賢內助。所以,她對丈夫的勸慰也唯有無奈聽著,一顆心卻有些靜不下來。眼看陳寶兒囑咐她靜養,自己竟是就在這寢室外間待著,她只覺得心裡奇怪極了。

陳寶兒往日即便很重視她這個妻子,可也不至於這樣,這次做出這樣一幅樣子給外人看,究竟是為什麼?

安北牙帳城駐軍遠多於民戶。若是在中原,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