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屋山仙台觀中;這兩年來大多數時候都是清淨得可以說是過分冷清了。儘管大唐公主拜道士為師本就不是第一次;當初她和金仙公主在睿宗初年;甚至還拜過一個後來證明是聲名狼藉的道士為師;但她這一次拜了司馬承禎為師;卻是真心實意的。司馬承禎對功名利祿全都不在意;而且是真真正正信奉坐忘成仙;餐風飲露的那一套;所以久在紅塵打滾的她最初很不習慣;反而金仙公主對此信之不疑;可她已經覺察到有人對玉奴的窺伺;便索性橫下一條心就此在仙台觀隱居;就連上一次杜士儀因宇文融之事被宣召回京;她也一力剋制自己;沒有貿貿然現身。

如今的杜士儀已經不再是當年初出茅廬的一介士子;而是權掌一方的河東節度副使;她不能再像從前那樣與其太親近了。

如今的她已經韶華老去;甚至說不清對杜士儀究竟是一種純粹視作為知己好友的狀態;還是如同固安公主那樣;把他當成了弟弟一般——她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三人中最年幼的;至於其他並非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縱使在外頭表現得再親密;終究還要差些。更何況;唯一的嫡親兄長是天子;早已不是當初可以任性撒嬌;期冀庇護的兄長了。

“貴主;貴主”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正在出神的玉真公主回頭一看;見是自己最信任的侍婢霍清一陣風似的衝了進來;她不禁打趣道:“什麼事讓你急成這樣?怎麼;難道是杜十九郎又闖了什麼禍;又被宰相們提溜到長安來了?”

儘管知道主人心情很好來之不易;但事關重大;霍清還是不得不先整理了一下思緒;隨即方才輕聲說道:“雅州急報;太真娘子的父親;雅州長史楊玄琰過世了。”

“什麼”

玉真公主登時大吃一驚。楊玄琰雖是勉強也算出身名門望族;但和弘農楊氏的關係已經遠了;再加上才能平平;倘若杜士儀不是因為愛徒玉奴的關係;為他通路子找關係;他不至於到西南重鎮之一的雅州出任司馬;任滿之後因為茶引之功;又再次原地擢升為長史。她也聽說過楊玄琰的身體並不算太好;可也沒有太往心裡去;畢竟;這年頭講的是命中註定;再說楊玄琰貴為雅州長史;總不至於請不到名醫。於是;在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她方才嘆了一口氣。

“去帶太真來吧。”

過了年就已經十三歲的玉奴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儘管身上穿著道袍;但這絲毫無損她的天生麗質;面對師尊的召喚;她提著裙子一路疾跑了過來;到玉真公主面前時方才氣喘吁吁地問道:“師尊叫我?”

在王屋山中的這些日子;看似寂寞冷清;但玉奴常常帶著人在山中嬉戲;再加上司馬承禎對於音律頗為擅長;尤其是道曲更為一絕;她興之所至便跟著司馬承禎一塊譜曲奏樂;有時候還琢磨著加入樂舞;倒過得特別快樂。兩年時間裡;她竟是顯得豐腴了不少;白裡透紅的豐潤雙頰上;此刻還掛著欣喜的笑容。

面對這樣的愛徒;玉真公主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可是;有些事情瞞得住;有些事情瞞不住;她在沉默了許久;眼見得玉奴已經有些擔心的時候;方才面色苦澀地說道:“太真;雅州來信;說是你的父親……過世了。”

“父親?阿爺?阿爺過世了?這不可能”

玉奴的第一反應便是荒誕無稽;可是;當看到師尊的臉色鄭重;她就意識到;這麼大的事情;是絕對不可能有人和自己開玩笑的。儘管她已經習慣了在王屋山仙台觀這種與世隔絕的生活;明白暫時不能回去和父親團聚;可此時此刻;她仍是禁不住分外痛恨痛恨沒能見上父親最後一面的自己。腳下一軟的她癱坐在地上;可喉嚨裡再也發不出一絲一毫的聲音;只有淚水頃刻之間糊滿了眼睛。

阿爺;那是她最最喜歡;最最放不下的阿爺;可如今他沒有等到她回去就這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