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二○○○年十一月十一日跨過了又一個里程碑,現在已是八十四歲高齡。他將在二○○一年的勞動節去世,享年仍是八十四歲。但是在那之前,時震將帶給他、帶給我們每一個人一件意想不到的十年生命的獎勵——如果稱能將其稱做獎勵的話。

重播結束後,他在永遠沒有完成的自傳《我的十年自動飛行》中是這樣寫到這一段時間的:“聽著,如果不是時震拖著我們經歷一個又一個的坎坷,那麼一定是其他某種同樣低鄙、同樣強大的勢力。”

“這個男人,”我在《時震之一》中寫道,“是個獨生子。十二歲那年,他在馬薩諸塞州北安普頓當大學教授的父親謀殺了他的母親。”

我提到過,特勞特是個流浪漢。自一九七五年秋季以來,一直把寫好的小說稿扔掉,而不送交發表。我也說過那是在他得到獨生子里昂去世的訊息之後。里昂從美國海軍當逃兵後,在瑞典獲准政治避難,並在一家船廠當電焊工。

一次偶發事故中他的頭被削掉。

我也講到特勞特五十九歲開始流浪,一直沒有家,直到臨近死亡,他才住進羅德島叫離宮的作家度假村海明威套房,才算安頓下來。

美洲印第安人博物館是歷史上規模最大、持續時間最長的大屠殺的見證。特勞特登記住入這個原來的博物館時,小說《B36姐妹》在他的衣袋裡可以說熱得燙手。他是在市中心的公共圖書館裡寫完這篇小說的,還沒來得及處理掉,警察就已將他拘捕。

於是他披上那件作為戰爭剩餘物資的海軍外衣,告訴住宿營的職員他的名字叫文森特·凡·高①,沒有活著的親戚。然後他走到室外,把手稿扔進美國文學藝術院門前用鏈子鎖在消肪龍頭上無蓋的鐵絲垃圾簍裡。天氣十分寒冷,簡直要把外面那隻銅猴的睪丸給凍得掉下來。

他離開十分鐘後回到住宿營時,那個職員對他說:“你到哪兒去了,文森特?我們都在找你。”他告訴特勞特他的帆布床在哪裡。他的床緊挨著隔開住宿營和文學藝術院的那堵牆。

在屬於文學藝術院的那一側牆上,在莫妮卡·佩帕青龍木寫字檯上方,掛著一幅喬治婭·奧基夫②的畫:沙漠上一具白色的牛頭骨。而在特勞特那一側牆上,在他帆布床上方是一條標語,讓他把傢伙插進任何東西之前,先要套上避孕套。

時震襲來,再後“重演”,最終結束。自由意志再度闖入人心時,特勞特和莫妮卡終於互相認識。順便說一下,她的寫字檯從前屬於作家亨利·詹姆斯。她的椅子曾是作曲家、指揮家裡昂納德·伯恩斯坦①的。

時震襲來前五十一天,特勞特意識到他的帆布床與她的寫字檯多麼接近時,他講了下述這些話:“要是我有個火箭筒,就把隔開我們兩人的牆轟出一個洞來。如果我沒有把其中一個,或者我們倆人全都打死,那麼我就會問你,‘一個像你這樣的好姑娘在這種地方幹些什麼?’”

第十四章

在住宿營特勞特旁邊床位的一個叫化子祝他聖誕快樂。特勞特回答道:“叮兒——鈴!叮兒——鈴!”

你也許會以為,這是聖誕老人駕著雪橇從屋頂上走過的鈴鐺聲。他的回答與節慶氣氛相符,純粹是巧合。任何人說些沒內容的話向他打{奇書qisuu手機電子書}招呼,如“近來好嗎?”或者“天氣不錯”或者諸如此類的話,不管什麼季節,他都可能回答“叮兒—鈴!”。

根據手勢體態不同、音調和社交場合不同,他的意思確實可能是“也祝你聖誕快樂”。但這話就如夏威夷人說的“阿羅哈”一樣,也可以用於取代“你好”或“再見”。這位老科幻作家還可以使它的意思變成“請”或“謝謝”,或者“是”或“不是”。或者“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或者“給你腦子裡塞滿炸藥,也不夠把你帽子炸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