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一時僵硬起來。

深秋快入冬的涼風從門縫裡鑽進來,然後繞著沈括裸露在空氣裡的脖頸和腳踝打了個轉,沈括被凍得一哆嗦。

“你想什麼呢,我不在房裡還能在哪裡。”沈括從呆若木雞中恢復過來,故作輕鬆地回身拍了靳劭的肩膀一下,笑道:“你之前叫不醒我,那是因為我睡得太死了。我這個人,一旦睡著,除非床榻了,或者你潑盆冷水下來,不然是絕對雷打不動的。”

沈括自嘲幾句,緊張的氣氛鬆快下來,靳劭的聲音聽起來也沒那麼步步緊逼了,更或者這根本就只是因為沈括自己做賊心虛:“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你大半夜的被什麼妖魔鬼怪捉了去呢,怎麼叫都沒聲音。這大晚上的,可把我一陣好凍,手腕都僵硬了呢。”

沈括聽出點意思來,這是在暗示自己他自己安不了被子啦?

真是個麻煩的男人。

心裡是這麼想,但是沈括還是認命地給靳劭把被子安好才上樓去睡。

誰叫他讓人家靳劭在門外傻等那麼久呢。深秋季節的晚上本來就冷,這麼說起來都是他的錯,他也不好再把被子往那裡一丟就走人。

所以這就是沈括的毛病了。

只要不超過他的警戒線,他對人是很容易心軟的。

當初末日初臨,全村人都還餓著呢,他也只是剛剛在異世界裡琢磨出一點門道來,可以拿得出一點食物接濟村民了,當時從其他城市千里迢迢地往基地市趕的人眼見著要餓死在他們村外了,他就忍不住把人撿進村裡了。

不僅是撿進村裡,而且還供吃供喝。

這麼撿了十天半個月,村裡的人口就從兩百人變成了兩千。

好在他心裡還有點底,知道只能讓些老人小孩和婦女進來,一家人整整齊齊的那種是決計不敢讓進的,在這種末世,一個對外封閉的小村子有了幾個身體健康,精力旺盛的成年男子,說不得就是一場災難。沈括還不敢拿自己的安危來賭。

這天高皇帝遠的,一個精力旺盛的成年男人,說不得就得做點皇帝夢。到時候……沈括自己都不敢想。

所以沈括的村子只有婦女、老人和兒童。

本來村子裡也就這三種人,因為年輕精幹的都到外面闖世界去了。在末日到來之前,沈括他爺爺當村長的這個村子,是個留守村。男人到外面打工,婦人和老人在地裡刨食,小孩子要讀書都得跑到十里地之外的小學。也難怪當初沈括的爸爸不願意回來——他要是來這裡當村長,沈括自己想著,確實也有點屈才。

當然,那是對以前的世界而言。

現在麼,沈括有時也會控制不住自己,想一想,他家沈老頭在遙遠京城基地市是否吃得飽,有沒有在末日到來之初和很多對植物異變反應不及的人一樣,受了傷,或者,中了毒。

但是京城離這個南方小村莊太遠了,真的太遠了。遙遠到,有自知之明的他知道,他在來這裡之前在動車站見他的那一眼,就算是生離死別。

沈括沒辦法回家去,他也沒辦法聯絡到父親。因為在末日初臨的時候,這個小村莊就因為村外的植物的瘋狂蔓延而斷了電;而訊號塔更是直接被藤蔓卷斷了。

這裡是真真正正的與世隔絕的小村莊。

沈括現在在這裡沒有熟人,也沒有親人。他唯一的親人,沈爺爺,在末日到來當晚就駕鶴西去了,還留給他兩百口嗷嗷待哺(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形容)的村民。哦不,現在已經變成兩千多口了。

沈括站在視窗前思考了下人生,被冷風吹得鼻子都有點堵了,才回到床上。他把被子裹在身上,渾身上下都藏進被子裡,只露鼻子和眼睛出來。視窗的冷和被子裡的熱乎形成兩個鮮明的對比,沈括舒服地嘆口氣,很快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