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您說——”李畫江僵在原地的腳終於動了動,他連忙錯身站過來。北堂朝為他讓了些空處,然後伸手按在山壁下的那塊陰影上,說道:“這畫筆法迥變,色彩奇妍,意境也很好。只是……本王不知道你看沒看過華鳶七年前在帝都近郊隨興做下的那副山水圖,雖然這畫還是差了些火候,但你筆勢間已經隱隱有幾分華鳶的氣勢了。”

殿上眾人俱是一愣,連李畫江自己都沒有想到,北堂王醞釀半天,竟然給出一句如此褒貶不明的評價。

季華鳶的每一幅畫,他都看過。十年前這人在帝都一走而紅,是他年少時最景仰的人。北堂朝提起的那一副,不僅不算是季華鳶的得意作,而且當真只說得上是日常閒畫了。季華鳶筆下千百幅名作,北堂朝若是不提,李畫江當真是想不起來還有那一副。然而北堂朝這一提,他卻也認真地看了看自己的畫,忍不住點頭:“王爺說的是,畫江起初並無模仿意,但確實是有些神似。”

北堂朝“嗯”了一聲,非常欣慰於李畫江謙遜的態度。他抬起頭,正好撞見季華鳶驚訝的表情。北堂朝的眼底有一些無奈的情緒閃過,他低下頭,指著被自己按住那塊山壁,指點道:“這山壁用筆很瘦。”

“是,”李畫江連忙點頭,解釋道:“這畫走詭譎的路子,山壁自然要瘦削,而且還要越瘦越好……”

北堂朝笑了,他搖了搖頭:“這便正是你這畫雖然和華鳶像、但氣勢上總是輸一分的緣故了。”

“嗯?”李畫江心裡空的一聲像是漏了一拍,他不解地抬頭,對上北堂朝帶著些許鼓勵的眼神。北堂朝指著那一塊,用手指虛虛地割了一個圓潤的線條下來:“所謂氣勢,乃畫的風骨,並非形韻,而是神韻。你要畫詭譎之境,未必一定要拘泥於瘦山嶙石,也未必一定要拘泥於大開大合的用色。這畫如果交給華鳶來畫——”北堂朝說著,抬起頭,望著季華鳶有些愣怔怔的表情,嘆口氣,嘴角微微拉了下,無奈中卻又帶著幾分自己人的驕傲似的。北堂朝頓了頓,仔細想了想季華鳶平日裡執筆的樣子,彷彿那人一筆一停他都能猜得到似的。北堂朝緩緩說道:“他一定會收斂用色張度,寬潤山體,在這裡——”他說著,手指劃到紙邊天際,狠狠一拉:“拉下一道濃墨烏黑,將緊張的氣氛提到劍拔弩張,卻又叫人驟然低眉看見群山挺岸圓綽,湖光溫婉纏綿,鬼境之下卻在人間。於是,詭譎自然有,最後打在人心裡的,卻是這派溫柔動人之景。”

此語一出,連趙先生都有些驚愕了。他微微探過身看北堂朝手指比的那一塊,又抬頭看看季華鳶,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北堂朝笑著安撫似的拍了拍李畫江的肩膀:“畫江年少能得如此功力,已經是後生可畏了。但要記住,任何事情,都不能喧賓奪主。你為了要這幾分詭譎,反而淹沒了湖光山色的本意,實在是得不償失。”

李畫江被人一踩一捧弄得有些怔忪,但他又不得不承認,北堂朝句句入髓,令他不得不歎服。他又抬起眼看了看季華鳶,對面那個前輩已經恢復了往日冷漠的神情,沒有半點被他頂撞的慍怒、也沒有半點被北堂王誇獎的喜悅,他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看著北堂王,讓人瞧不明白他眼底的情緒。

李畫江回過神來,看著桌面上安安靜靜躺著的畫,喃喃感嘆道:“一幅湖光山色,卻要如此琢磨,當真不叫人省心……”

北堂朝笑了,他抬起頭與面無表情的季華鳶對視,語意深長地道:“是啊,往往這不省心的,才是最讓人放在心裡的。”

作者有話要說:

☆、剖心(一)

畢竟是趙老先生在這裡,北堂朝評完了這幾句,便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緘口不再多言。趙先生又與李畫江細緻地點評了畫的幾處細節,只稍作改動便可將畫的神韻更加突顯出來。李畫江越聽對趙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