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誰會讓王爺如此心神不安,亂了分寸呢。

北堂朝推開飛鳶樓門的時候,季華鳶就坐在海棠樹下的棋盤前。北堂朝透過夜色看見他清秀的面龐,還有帶著幾分揶揄的笑。季華鳶開口,聲音清清脆脆:“我還以為你存心要我餓肚子,怎麼又差人送了這麼一大桌夜宵進來?”

北堂朝不知道該說什麼,自己那些與身份面子不相符的小心思又怎麼好說出口。他走上前,只是低聲問道:“餓壞了吧。”

季華鳶不以為意地撣了撣衣袖,道:“也只是比平時晚了幾個時辰。”

北堂朝嗯了一聲,便不知道該怎麼將話接下去。只能是低著頭看著棋盤上的黑白棋陣,心道,現在這樣,竟然是比當年他剛追求季華鳶的時候還尷尬。

“覺得熟悉嗎?”季華鳶的聲音像是隔了一層霧,他看看桌上的黑白棋子,又看看北堂朝,眼裡盛滿了如這晚風一般自由清涼的笑意:“北堂朝,要不要一起下完這盤棋?”

北堂朝一愣,像是有一支清泉引流進了心裡,清甜感卻一瞬而逝。北堂朝緩緩搖頭:“還是就擺在這裡吧……也是我們從前的,一點影子。”

季華鳶略略一哂,道:“好吧,看來是我多此一舉。你說得太晚了,我已經自作聰明地毀了一點你珍藏的影子了。”

“什麼?”北堂朝錯愕,定眼看季華鳶。季華鳶輕輕一笑,像是潔白的玉蘭花骨朵一樣青澀又俊朗,轉身從身後托出一捧卷軸,道:“聽說別的院今天金銀玉器送了一屋子,我這貧苦人,就只好出賣些手藝討好王爺了。”

北堂朝一驚,不由得側過身看不遠處的畫架,這才發現夜色模糊了那畫架的顏色,畫架竟然已經空了。他又回頭看著季華鳶捧著的熟悉的泛黃的卷軸,有些顫抖地接過來,指尖一抖,拉開繫著的絲線,將那畫鋪在地上的海棠花上,緩緩展開——

那是記憶裡熟悉的畫面。這半幅殘畫,北堂朝一個人看了兩年,他對著這畫醉過,哭過,瘋狂地咒罵過,思念過。他的指尖微微掃過那熟悉的帶著些歲月痕跡的眉眼,觸及季華鳶的那半張臉,食指停在那隻清澈的眼眸上,竟是不捨得移動。

“全開啟。”季華鳶低聲道。

北堂朝努力抑制著手臂的顫抖,將畫軸一直捲起的部分緩緩鋪開。

季華鳶完完整整的笑顏一點一點出現在眼前。那新補上的另一隻眼睛裡是一模一樣的清澈,含著滿滿的愛意,帶了一絲滄桑,卻天真不變。季華鳶延伸了北堂朝的衣角,新作上的半幅畫裡,自己的指尖輕輕地勾著北堂朝的衣角,神色滿是帶著些桀驁的撒嬌。

北堂朝看得呆了,他透過夜色死死地盯著畫上季華鳶微微泛起兩朵桃花的膚色,真真正正是移不開眼。他恍惚間伸出指,卻停在那畫上方,若即若離,不忍觸控。

季華鳶看他痴迷的樣子,心中甜得像是含了蜜。他微微笑出聲,嗔怪道:“我為了討你歡心,將自己畫成這樣小家子氣,你可得記我的好。不能再為了鶴頂紅的事發落我了。”

北堂朝的目光掠過畫卷下方的題字,輕聲念著畫上的字道:“人間再相逢,落花猶存人猶在。子申年,華鳶贈愛——北堂。願年年今日,歲歲今朝。”他痴痴地念了一遍,又唸了一遍,抬頭對上季華鳶有些羞赧的神色,低聲道:“華鳶,這兩日,是我小人之心了。”

季華鳶聞言正色,微微低下頭,道:“是我不好,我和你重新在一起身上還帶著鶴頂紅,對你實在太不公。謝司浥提醒過我,我沒留心……”

北堂朝本來暈著幸福的臉色頓了一頓,低聲道:“你不說最後一句,更好一些。”

季華鳶撲地一聲笑了出來,攬著北堂朝的臂彎,笑道:“你這醋,要吃到什麼時候去?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哥哥罷了,我怎麼會對他動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