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華鳶沒有說話,他臀上有些疼,趁著大家的注意都在李畫江身上,他面無表情地動了一下身下的軟墊子,努力讓自己捱上更鬆軟的那一面。他的目光落在對面北堂朝的臉上,李畫江能言善道,和那些靦腆起來就過了頭的人不一樣,他還可貴地有一股子自嘲和詼諧勁,一連串的說著自己小時候的趣事,把北堂朝和北堂治逗得笑個不停。

北堂朝已經許久沒有那樣開懷地笑過了,前陣子他對季華鳶笑,那笑容再溫柔,卻也帶著疲憊。而這幾天,季華鳶看著他皺起的眉頭,看著他的憂慮、疲憊、憤怒,幾乎已經忘記了,北堂朝還可以笑得這麼放肆而明媚。季華鳶看著他眼角笑出來的淚光,沉默不語。

晏存繼又長嘆一聲,將近處的雞鴨魚肉全都夾到他盤子裡,低聲道;“別看了,吃菜吃菜。”

季華鳶終於動了一下,他低頭冷哼:“你不必刻意挑撥,我沒那麼差的氣量。”

“嘖嘖嘖,分明是慌了神,還不承認。”晏存繼搖搖頭,看他不領情,竟然將已經夾給他的菜又撥回來一些,自顧自吃了起來,再不理他。這人素來愛扮幼稚鬼,季華鳶懶得理他,只是留心聽著對面那三人熱火朝天的討論。北堂治和北堂朝兄弟二人脾氣本就像,一個看上眼了,另一個當然也喜歡,都對李畫江讚不絕口。李畫江謙虛了幾句,說道:“畫江拙笨,只擅長畫山水。這名字裡就道畫江,當然是從山水開始畫起。季前輩的才華早有耳聞,又怎麼敢跟前輩比。”

北堂朝笑嘆口氣,說道:“華鳶的畫風奇麗奔放,思路開闊,但偏巧他卻不是很擅長畫山水。你的畫風雖然質樸,但貴在這股子溫暾,都道山水入門,但這最簡單的東西才是最難畫的!本王方才隨手挑了你幾幅畫看了,都是紮紮實實的功力,實在無可挑剔。”

季華鳶一陣氣短,這話裡話外的,不就是說自己畫風虛浮做作,沒有人家功底紮實嗎?

其實北堂朝當真沒那麼多意思,他只是就事論事罷了。他煩悶了這數日,今天偶遇了這狀元郎,這人身量和季華鳶有幾分像,談吐卻又非常外向,說話有趣還不失分寸,他一搭上話就喜歡。再一細問才知道這新科狀元竟然也是做畫起家,便更覺得像當年的季華鳶,心中便有了些愛屋及烏的照拂。他喝了幾杯酒,和李畫江聊得很開心,一時間也沒有想到,自己這話讓季華鳶聽了,心裡是什麼滋味。

北堂治到底比他年長些,微微回過頭,對季華鳶點頭道:“畫江的畫風紮實穩健,你的畫風奇麗多變,南懷真是正處在書畫鼎盛的好時候。”他說著,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對李畫江道:“對了,上次你說幼時喜歡宮廷畫師趙先生。朕這次特意準他伴駕,這半月你就跟著他學一學,算是朕給你的恩典了。”

李畫江聽之大喜,他下意識地看了北堂朝一眼,北堂朝笑著點了點頭,於是李畫江便舉杯站起來,恭恭敬敬道:“畫江謝皇上。”

北堂治擺了擺手,回身道;“對了,華鳶也去吧,趙先生早就說要見你。你平日若無事,便和畫江多走動走動。”

“是。”季華鳶只本分地答了這一句。

對面說笑的兩人停了停,北堂朝微帶了幾分酒意,笑著,目光掃過季華鳶,突然轉頭對李畫江道:“畫江,你別和本王託大,你直說,是不是怵了?”

“怵什麼?”李畫江自己說著,忍不住的一個勁地笑。北堂朝促狹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又似雲淡風輕地掃過季華鳶,他幾不可聞地嘆息一聲,回頭對北堂治道:“皇兄,臣弟也無事,索性也和他們一併去看看趙老先生吧。”

北堂治意味深長地抿起一抹笑意,說道;“好。”

之後,便是數不清的行酒令了。季華鳶今天鐵了心要做配角,無論北堂治怎麼張口拉扯他都不願出風頭。而晏存繼身上有傷不能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