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謙與甘璐住在同一個居民區,不過兩人只是相互面熟,既不算近鄰,也說不上青梅竹馬,至少聶謙在相當長一段時間裡,對甘璐是視而不見的。

在與她戀愛後,聶謙也坦白承認,之前對她的印象僅限於她有一個畢業於名牌大學卻過得十分潦倒、喜歡打麻將並酗酒的父親。

“再加一個早早出軌,鬧得沸沸揚揚後離婚一走了之的母親吧。”甘璐補充道。

那個居民區十分龐大,在拆遷以前,一邊是各式各樣的私人民居,一邊是老式宿舍樓,各家各戶沒有隱私可言,而且差不多每家都各有一本難唸的經,說起別人的倒黴事只是消遣,並無惡意,她十分清楚別人對她家的議論,並不介意,倒是聶謙憐惜地抱一抱她。

這個擁抱帶著相互的瞭解與無奈,他們是同病相憐的,聶謙家也許更困窘一些。

拆遷前,他家是一棟四層樓的自建民宅,面積不算小,看起來也氣派,卻似乎住了足足一個家族的人,他的祖父母健在,父親那一輩兄弟三人再加一個姐姐全都各自成家生子,卻都擠住這裡。每天都能聽到父子、母女、婆媳、兄嫂、叔侄、妯娌、堂兄弟姐妹之間的爭執吵嚷,大家的境況都不算好,逼仄的空間更增加了戾氣,隨便一點小事都能吵得天翻地覆。

甘璐讀中學時,每天去學校都必須從他家樓下走過,她習慣了那裡面不時傳來的各種聲音的爭吵,也習慣了從那個房子裡走出來的英俊男孩冷漠嚴峻的表情。他們讀同一個中學,他比她大三歲,高兩屆,走向學校時,經常是一前一後,不過從來沒講過話。

她受父親不喝酒時的嚴厲管教,根本不會主動與人搭訕;他則對自己的家以及整個街區都十分厭惡,正眼不看周圍。

聶謙高分考上了北方一所名校建築學專業,甘璐繼續過著緊張的高中生活。她實在放心不下父親,倒從來沒想過報考外地學校。

她在即將讀高三的那個暑假,照例冒著酷暑參加學校的補課,一天下午的自習時間,滿頭大汗的聶謙出現的教室門口,他與她面熟,並不知道她的名字,只指著她揚聲叫:“喂,你快出來。”

英俊的男孩子在上課時公然跑來找女孩子,教室裡學習得緊張又無聊的同學一齊大樂,交頭接耳的、起鬨吹口哨的全有,課堂秩序一時大亂,沒人將心思放到功課上了。老師一看,門口站的是自己教過的得意弟子,遲遲疑疑站起來的是班上表現一向文靜的甘璐,頓時大怒,正待發作,聶謙急忙解釋:“張老師,她爸爸生病了,我是來通知她去醫院的。”

甘璐腦袋“嗡”地一響,連書包也顧不上拿,更顧不上跟老師說什麼,急急跑出教室。聶謙趕上來一把拖住她:“我騎車來的,帶你過去吧。”

她坐到聶謙的腳踏車後座,他告訴她,她爸爸在小茶館和人打牌時,突然大口吐血,已經被送到醫院,他正好路過,答應幫著來通知她。

趕到醫院時,甘博已經因為大量飲酒,造成胃穿孔,被推進了手術室,好在他之前神智清晰,自己在手術通知單上籤了字。

送甘博過來的牌友都散去了,聶謙也打算走,他正要禮貌性質地問甘璐還有沒有要幫忙的地方,卻只見護士遞了繳費單給甘璐。甘博當時所在的企業早就被兼併,理論上講他有醫保,但上面可報銷的數額少得可憐,逢上大病,幾乎就得全部自費,甘璐跑得匆忙,身上並沒多少錢,捏著單據,一臉茫然。護士好心對她說:“趕快打電話叫親戚帶錢來呀。”

甘璐如夢方醒,徑直走向樓道一側的IC卡電話,撥了一個號碼,先是輕聲說了幾句什麼,突然提高聲音:“我不管你在哪,你馬上給我送錢來,不然別怪我以後再不認你。”

她重重掛上電話,走回來頹然坐倒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雙手捂住了臉。她一直跑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