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鈺伸手扶起他。

身後,陳楓也垂眸,掩了眸間動容。

其實早前他還以為,夫人如何從宮中逃出的,但眼下看,因為宮中有文廣這些人,夫人才能化險為夷……

四月的京中又下起了小雨,淅淅瀝瀝,延綿不絕。

每年的四月,京中都會下很多雨。

棠鈺坐在暖亭中,安安靜靜看著宮中這場雨。

早前人來人往,到處都是宮女,內侍和禁軍的身影穿梭的宮中,如今也要隨著廢都的沒落而沒落了……

這裡寫滿新朝與舊朝的痕跡,但最終還是衰敗在了歷史洪流裡。

棠鈺看著暖亭外,彷彿還能記得第一次入宮的時候,有些緊張,又有些好奇得打量著四周,卻又不敢看太久。

如今,這些都要遠去了……

雨中,棠鈺聽到腳步聲,見陳倏撐著傘,緩步上前,一襲錦袍乾淨華貴,襯得身姿秀頎,眉眼間精緻而鐫刻,自雨中緩步而來,翩若出塵,似有榮華萬千。

她記得這一幕。

在淼城的時候,他也是如此。

四月的雨,似將這宮中的鉛華洗淨,唯獨餘了他的身影,份外遠,又份外近。

「見過文廣了?」他的聲音溫和醇厚,聲音不大,似掩了稍許在宮牆內的雨聲了,卻又在她跟前擲地有聲。

一面收傘,一面入了暖亭,又伸手拂了拂衣袖上的水珠,溫和看她。

她輕聲道,「見過了。」

他輕聲,「文廣還好嗎?」

她抬眸看他,輕聲應道,「他同我說挺好,但我看到他手臂上的傷口了……」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事無巨細,將心理的事情都同他說起,也會目光一直看著他,沒有移目,「他要同趙文域一道去鎏城,趙文域以前照顧過他,他想留在趙文域身邊。」

陳倏將傘放在一側,溫和道,「知恩圖報,文廣是好人。」

她看著他,不知為何,心底微暖,嘴角處也隨著清淺勾了勾。

「你不是要同趙文域談事情嗎?談完了嗎?」她見眼下時辰尚早。

他上前,「談完了。」

「這麼快?」棠鈺微訝。

他溫聲道,「求同存異,誰都沒有錙銖必較,所以很快。」

棠鈺看他。

他看著她,溫柔道,「他想早些回鎏城見他妻子和女兒,我們也回家吧。」

許是雨聲也溫柔,她心中莫名動容。

他撐傘。

雨不算大,她走在他身側,他將大半個傘都遮擋了她,棠鈺覺得這一幕很熟悉,似是在何處見過,但一定,肯定有過,她也深深記得,所以才會觸動。

「要同趙文域招呼一聲嗎?」他問。

她淡聲道,「不必了。」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幼時的玩伴也會各奔東西。

如今他是晉帝,有他自己肩上的重任,莫愁前路,也總會有人與他一起。

而她,也會有人一起。

她轉眸看向陳倏,陳倏撐著傘,沒有說話。

但垂眸間,唇畔微微揚起,精緻的面容下,藏了風華絕倫……

她雖然什麼都記不得,但好像隱約記得這個笑容,溫暖,亦讓人安穩。

彷彿記不得,也沒什麼好怕的……

雨裡,她輕聲問,「陳倏,你怎麼不提我們早前的事?」

陳倏看著她,溫聲道,「為什麼要提?」

她微訝。

他笑了笑,眸間浸滿暖意。

棠鈺也沒再提起。

煙雨濛濛中,棠鈺慢慢打量著宮中,早前離開匆忙並著壓抑,並未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