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搖了頭,壓著心慌儘量淡然,“無事。”

掩下窗,臨落之時半推而起,抬眸瞧他了片刻,輕道,“有謝你,替我憂懷。”

他羞澀抿笑,褪卻所有的驚惶變輒,甲冑的肅殺之氣也跟著消散許多,好似當真不過是個十來歲的輕俏少年。

聞他說離宮殺伐殘忍之事我已是大駭,平靜的淡然不過是在故作鎮定,徹底掩下窗時,指尖早已冰涼地發了抖。

掌事姑姑竟也是死了麼…。。。

那個人,我幼時也曾十分親近,現在,竟是我害了她麼?

她警告過我的!

我為什麼要走…為什麼要走!

捂著臉,灼熱溢位了掌心。

商丘那邊定是有什麼可怕之事發生了,不僅讓父王突然行至了下邳,也讓那甲士壓不住滿心的驚怕恐懼。

父王的殘暴之行,自那年出了青陵臺便已讓百姓深為惶恐,不過短短數年,天下諸侯也都避恐不及,多言詬病。

早時有人在拜訪先生時提及過這一點,表現的甚是擔憂父王暴行肆掠會殃及天下,曾不顧安危地在先生面前坦言了期以諸國聯合伐宋。

好在先生隨性逍遙,並沒有理會那人,那人無趣,灰頭土臉地不曾辭別,趁夜便離開了蒙城寺。

現在想來,父王突然離開商丘行至下邳,莫不是,伐宋之舉已有所現?

我不知該怎麼想,心裡亂糟糟地盡是驚怕。

一面他是我在世最看重的親人,是自幼在偌大無人的離宮之中除卻母親最為想念之人。一面,他也是天下人口中的‘桀宋’,是天下人為之口誅筆伐的暴君之王。

如今端端將一樁離宮慘事因我而起,若為人知曉是我離宮才引起的禍事,會不會,我也會成了諸人口中的桀惡之人?

縱使我心性淡然多年,至此刻,也是淡定全無,抖如篩糠地貼著車廂止也止不住地滑了下去。

☆、卷一大夢卷之第三章:玄鳥

行至青陵臺,車駕停下,跟車的小宮女引我下車。

我放開她立定,觸及眼下的青陵臺,微有震撼而生。

五年前我離去時,青陵臺在築基完成的情況下已建起半數的大殿輪廓,那時正北大殿外圍尚有木架遮掩,我見過大概模樣,隱約記得是一隻很大的飛鳥。

眼下木架盡數卸下,方是看清那隻飛鳥的真正模樣。

那是一隻四翼玄鳥,像是覆了厚厚一層年代久遠的腐敗青苔,暗青的麟羽泛著濃稠的黑。

宋國原為殷商後裔,商紂之後為周天子客禮待之,先祖啟建宋後自也以玄鳥圖騰為國家祥瑞象徵。

眼前的玄鳥之身與喙首向天而四翼直立的圖騰不同,它是橫臥之狀,橫臥的四翼東西拓展而走,延伸竟不下百丈之遙。

它羽尖翹起沖天入了兩個大殿之高,四根數人合抱之粗的柱子箭羽一般倒頭刺入,兩列兩行地分別慣穿了它的四翅中心,深深扎入了高達數十丈的臺基之下。

那柱上描有金龍紋繡,彰顯的臨駕王者之氣竟似壓下了玄鳥全部的精氣靈神,令它徒然趴在高臺築基之上只剩了掙扎,掙扎的尾羽倒卷在背,被同樣的金龍巨柱慣透了背脊而壓。

像是頂著莫大難忍的痛楚,它屈起高昂的頭顱想要避開,溜尖的喙鄂巨嘴不堪忍受地張開了縫隙,清晰可見其中的鋒銳利齒。

扭曲的頸項下是胸腹大開的正殿之門,此時燈火通透,像是從巨鳥腹中竄起的濃烈火焰,將它整個兒撐開在烤架之上生生灼烤。

突兀如巨缸也似的眼珠堊白,兇猛掙扎地盯著城門口,凸顯出因痛苦而掙裂不甘的齎恨猙獰,即便無聲,也好似裂在了人耳際,萬般欺近地令人煩惡難受。

為那恨意齎恨侵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