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直用小手撫住韓芷的額頭,關切地說:“媽媽,你頭不燙。睡一覺就好啦!和我一樣。”

韓芷在臨睡前,拿起大茶缸子,將裡頭琥珀色的液體晃了晃,捧在手裡,凝神思索。

於直湊過去嗅嗅藥水,藥水甜絲絲的。他問:“媽媽,藥不苦吧?”

韓芷望著於直,又親親他的額頭,神情柔弱又留戀,她對兒子說:“寶寶,等一下和媽媽一起睡一會兒好嗎?媽媽——媽媽愛你的。媽媽對不起你。”

這是於直第一次聽到韓芷這樣親密呼喚自己,他高興極了,高興得都沒有仔細去聽母親最後的那句告白,他立刻爬到母親的床上,眼睜睜看著他的母親一口一口把液體飲盡,從此以後,這毒一滴一滴進入他的心臟裡。

韓芷合衣上床,抱著自己的兒子,永遠地睡著了。

這一天是農曆八月十五中秋節。

後來的一段記憶,對於直來說是模糊的。他依稀記得在第二日她被保姆叫醒,保姆摸了摸他身邊的母親,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拍著大腿說:“哎呀媽呀!你這倒黴孩子和你娘睡了一夜都不知道你娘嚥氣了啊?”

保姆當即被辭退。

這一天發生的事情雖然依稀在他的記憶中,這句話卻深植在他的腦子裡。長到十三歲,上了化學課,把九歲記憶的片段一一對映,半夜醒過來全身都是冷汗,好像還活在壁櫥裡一平方的黑暗裡。

那一天母親喝的液體,腰封上寫的名稱是“碰碰佳”,聽上去就像是飲料名。它還有一個通俗的中文名稱叫“敵敵畏”。

他看著母親一口一口把“碰碰佳”喝入口中,他和生的氣息一點點走掉的母親睡了一夜。

這是於直心臟裡的毒。

這一年中秋節他給母親上墳,一平方的恐怖籠罩著他,他想擺脫,拼命爬到陵園背面山坡上去,找到更大更空闊的地方呼吸。跟著他的保姆死求活求才把他求下來帶回家。

潔身自愛(36)

這年中秋節下山以後,他的書已經讀不進了。原來他的成績很好,和大院裡的玩伴同班上的同學徐斯經常一起考到班上並列第一。徐斯喜歡爭頭籌,為了考得比他好,天天開夜車。後來徐斯不用開夜車也能考得比他好,因為他開始逃課了。天天。

徐斯被班主任派來勸他好好學習,徐斯講話高傲了些,他一肚子火正好沒有地方發洩,抓住徐斯的領子一推就把他推得四腳朝天。兩個男孩子扭打成一團,於直小時候跟祖父到片場玩,跟武師學過幾招,他在這方面有天生悟性,三兩下把徐斯打得鼻青臉腫。等大人把他們拉開,他們兩個誰都沒有和大人說發生了什麼。

這一架打完以後,於直髮現了自己有一段天生力氣,力氣發洩出去可以把自己的恐怖打散。

他長大了。

大院裡的光頭哥比他大兩歲高一個頭,總是剃不足一厘米的發,看上去就像光頭,又因為氣勢彪悍,故此得了這麼個綽號。光頭哥不是白被叫的,他是真有一群小弟跟著進出。他指著路過自己跟前的於直對他的小弟說:“這小癟三很黴氣,他媽死的時候他就在他媽身邊睡覺。你們誰都別搭理他啊!”

於直低著頭,眼神已經飛過去,像刀一樣想要剜掉光頭哥的舌頭。

光頭哥這一時看於直不順眼沒有什麼特別恩怨,就是一時興致而已。這個一時興起就讓於直攥緊了拳頭,血液衝上腦門,衝上去揮著拳頭就打下去。

光頭哥雖然比於直高了一個頭,但是架不住於直一時間發了瘋。發了瘋的小狗可以咬死大狗,十三歲的於直把十五歲的光頭哥打進了軍醫院。

於光華認為男孩子打兩架沒什麼了不起,賠了錢又介紹了個女明星給光頭哥的爸就把這件事情擺平了。為了自己的面子,沒敢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