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陣噁心,我無法阻止它,它是如此的輕而易舉,勢不可擋。不過,我的胃不那麼脹滿了,肺部和整個軀體也都松馳下來,但眼睛還是看不清東西。眼前紅紅的一片,它瀰漫著,瀰漫著,瀰漫著;紅紅的,紅紅的,紅紅的,整個毯子,整個椅子,整個地板,還有我自己,都被紅色所覆蓋。我放下網球,試圖舉手擦擦臉,但我的雙手在顫抖,我的臉在顫抖,我的手根本無法對準自己的臉。雙手終於無力地垂落下來。

“把毯子給我,再給我一點兒水。”

我躺靠在椅子上。

“你沒事吧,詹姆斯?”

我呻吟著。

“你聽到我的話了嗎?”

我繼續呻吟著,點點頭。

“你應該趕緊去醫院,我去叫救護車。”

我不想去醫院。於是我使足了全身力氣坐起來,強睜眼睛,史蒂文斯正站在我面前。

“我不去醫院。”

“你應該去醫院檢查一下,我們這裡沒有條件為你做這些檢查。”

“椅子。”

“你說什麼?”

“把椅子放低一點兒。”

史蒂文斯放低了椅子,我的雙腳能夠著地了。我渾身發冷,不住地哆嗦,上上下下哪兒都不舒服。我厭倦了醫生,護士,椅子,檢查,無影燈,醫療器械,整潔的屋子,消毒池,流著血的治療器。我不想去醫院。我曾經獨自應對各種病痛,我現在也能獨自應對它。

“叫漢克過來,送我回戒癮中心。”

“你需要請醫生檢查一下。”

“我沒事。”

“如果你一定要走,這將違反我的勸告。”

“我知道。”

我掙扎著從椅子上站起來。腿上的肌肉一陣抽搐,身子跟著搖晃起來。我慢慢向前挪了一小步,站住了。我把毯子扔到地上,又往前挪了一小步。

“你行嗎?”

“行。”

“需要幫助嗎?”

“不。”

我的眼睛漸漸能看清楚了。胃裡也舒服了許多。但我仍在哆嗦,渾身發冷、難受。但無論如何,我終於離開了那把可惡的椅子,這讓我心裡好受了許多。我看著不遠處的門。我如果能夠走到門口,就有可能離開這兒。我想快點兒離開這兒。

我又往前走了一步,顫顫巍巍,接著又走了一步。

接近門口時,我停住了,我的右邊有一面鏡子。我朝那兒瞟了一眼,這一瞥讓我看到了自己的模樣。我蒼白得如同粉筆一般,我的臉龐慘不忍睹,嘴巴四周滿是結痂的血漬,下唇一些縫合線突出在外,眼睛充血,鼻樑上纏滿了繃帶,整個人形容枯槁皮肉鬆弛。身上穿的白T恤到處是板結的棕色、紅色嘔吐物,棕褐色的褲子上也是一樣。我瞧上去整個他媽的一堆垃圾。我轉向史蒂文斯醫生和護士,護士隨之看著一旁,醫生沒有迴避我,我慢慢地說。

“謝謝你幫我。”

“不用謝,這是我該做的。”

“我知道,可你今天為我做的早超出了你的義務,真的謝謝你。”

史蒂文斯醫生笑笑。

“不客氣。”

我也對他笑了笑。這是我補好牙後第一次張嘴笑。這種感覺讓我很欣喜,於是把嘴咧得更大了。史蒂文斯也笑了,他走過來,伸開雙臂緊緊地摟住了我。我們兩個人剛剛一起走過一段可怕的經歷。儘管我的處境可能更糟,但我知道,他也不比我輕鬆多少。這一擁抱,是我們彼此內心的共鳴,它來自於剛才那一段可怕的經歷,也正因為這經歷而顯得更強烈、更難忘。我知道他肯定會記住這一時刻,但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記住。我抽出身來。

“再次感謝你。”

“好好照顧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