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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個老人發言:“一個人吃又能吃多少,睡又能睡多久,衣服總要舊,女人總要老,誰能擔保當官不會被貶,發財不會破產?名聲不可長久,聚會總要離散,將一個人的精神寄託在無知無識的東西上,是玩玩藝,還是被玩藝所玩?你們說的快樂都不能獨立,有快樂便有煩惱,否則,大家又怎麼會到山上來?”
眾人啞口無言,何安下問老人:“人間就沒有真正的快樂了?”老人思索了一下。道:“有一種快樂,好像是獨立的,我有個兒子,他還是少年時便喜歡彈古琴,每每我看他彈琴都能自得其樂,可惜他這樣一個人,不能長壽,不到二十歲便死了。我不會彈琴,沒有體會,也不知他得到的是不是真的快樂。”說著眼角溼潤。
何安下心中不忍,勸道:“你兒子肯定是得到了快樂,我會彈琴,我知道。”其實只為勸人,自己連古琴是什麼樣都從未見過。老人止住了淚,感激何安下的好意,喃喃道:“我那兒子也就像你一般大小胖瘦,他有一張好琴,放在家裡沒人彈,不如送給你吧。”
過了些日子,老人脫下道袍,下山去了,第二天就派家人將琴送上山來。
那張古琴有兩臂長,黑色塗面中有自然的裂紋,裂而不崩,倒象是天然花紋,撫摸上去,竟然觸手光滑。
不必彈琴絃,光是敲敲琴身木料,空空鬆鬆的聲音聽起來也十分舒服,稍一彈琴絃,悠悠暢暢,引得人一彈便不能住手。
何安下很是歡喜,但是道觀中的樂師不會彈古琴,說古琴是獨奏的,無法加入宗教儀式樂的合奏,所以也無人去學。隨琴一塊送來的有幾本古琴譜,只是樂譜,沒有具體的操琴之法。有琴而不能彈,很是憋悶。
震和子說在道經上有說古琴的,找來一本《沖虛真經》給何安下,見其中一章,寫道春秋時代,師文向古琴名家師蘘學琴,三年始終在調絃而不彈琴,師蘘只好勸他不必學了,走時師文說:“我並不是不能彈,只是我的志向不在曲調上,我想尋求一種會心的彈琴,只是我的內心尚未充滿靈性,彈琴只是手指的活動,所以一直羞於彈。”
時過不久,師文再次回到師蘘處,展示了苦修後的所悟,彈起琴來,竟然令季節隨著琴聲變化,草木隨著琴聲發芽凋零。
何安下看到這神奇故事,對於自己的這張古琴更是喜愛,琴帶有一個絨布琴袋,背在身上游逛,感到往日熟見的風景都變得不同。雖不會彈琴,背一張琴在身上,也覺得四處充滿音韻。
一日揹著琴散步歸來,幾個小道士焦急地說:“有個人等你半天,說要會會你的琴。等不及,已經走了。”細問是一個上香的香客,聽許多信徒說山上有一個琴藝高超的道士,於是便等著想切磋一下,料想是個會彈琴的人。
何安下當下明白,所謂琴藝高超的道士便是自己,不過背了幾天琴,不料被傳頌成這樣。小道士們說:“那人還留下了地址。”
何安下接過地址,揹著琴一路飛奔下山。
那人住在山下小鎮中一家旅社,何安下到達時,他正躺在床上抽鴉片,嘴裡嘟囔著讓何安下進屋,待抽完了煙,方站起身。
他四十歲左右,很是消瘦。抽了煙,那人滿臉的皺褶也有了彈性,對於何安下的琴讚歎不已,彈撥幾下,疑慮地問:“你的琴怎麼沒有調過?你現在還彈不彈?”
何安下自從有了這張琴,便總是調弄,原本的調式早就亂了,於是便說:“我根本就不會彈琴,是來跟你學的。”那人一愣,小聲嘀咕:“也是也是,琴原本就要人老琴老才能彈得……琴是要年月磨出來的。”
何安下:“什麼人老琴老,難道年輕的便不能彈琴了嗎?”那人悵然道:“琴與別的不同,要的是修養,沒有許多人生經歷又怎能彈好,年輕人終究輕浮,縱然琴藝高超,也不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