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聲道:“那嚴鴻小子,膽大包天,仗著嚴府的勢力,竟敢勾結倭寇,上書為倭酋求情,議論朝廷禁海之策。這也是嚴家自尋死路。徐閣此時不動手,還待何時?我輩當連夜修本,直陳嚴家過惡,嚴懲嚴鴻劣行。若能連枝帶幹,藉此機會將嚴家連根拔起,豈不為朝廷除了大患!”

周延見董傳策開了頭炮,便也點頭道:“此言不虛。據稱那嚴鴻到了紹興,率領家將直逼縣衙門,強行將那倭寇徐海從牢獄中劫走。此等無君無法之行徑,等同謀逆,天人共憤!少湖兄,我的門生故吏,及鄭兄留下的言官,尚有六十餘名,皆肯為我出死力。我這就去讓他們修本彈劾嚴鴻,究其包庇倭寇、妄言海禁之過。那嚴鴻雖不過五品千戶,卻是嚴家第三代長孫。若能將嚴鴻一舉剷除,敲山震虎,那嚴惟中的兇焰,自也將消退三分。然後見機而行,是趁勝追擊,還是步步為營,早晚要除盡朝激ān,以還正道。”

周延畢竟老辣,倒是比董傳策冷靜,並不認為靠這事就能直接掀翻嚴嵩,還是想先斬落嚴鴻,打一打嚴家的氣焰再說。

周延這一發話,其他幾位臣僚,紛紛慷慨陳詞,願為前趨,以攻打嚴府。尤其是去歲中進士的鄒應龍,激昂道:“激ān臣盤踞朝廷數年,陷害忠良,禍亂朝綱。應龍願以一腔頸血,為朝廷洗滌殘穢,請誅嚴鴻,懸頭國門!”

眼見眾人皆放言一戰,徐階卻依舊持重。待大家聲音平息下去,他開口道:“列位之見,皆是忠直之言。然而嚴嵩勢力根深,卻不是輕易動得的。單說嚴鴻這篇奏摺,雖然其中多荒謬之詞,然而滿篇不離奉承天家,我恐天家被其阿諛之言所惑。貿然進諫,若反觸怒天家,卻是不美。”

周延執掌都察院,素來剛直敢犯,聽得徐階這般說,不禁急道:“少湖兄,為人臣者,文死諫、武死戰六字而已。當今天子要是信了這套鬼話,便失了人君之本,為人臣者自當伏地死諫,怎可趨炎附勢?老夫便不信,天子能罔顧正道,信此胡言。”

徐階見周延如此急切,卻是越發穩重,當即婉言勸解道:“崦山兄,死諫之事,不在一時。一味剛強,非為智者所為。以某之見,列位今ri回去,不必急於上表。可一面草擬章程,一面靜觀其變。待我這邊訊息,再作計較。”

周延等雖有所不甘,但既已奉徐階為盟主,也只得點頭稱是。於是一群忠心臣僚,紛紛從後門散去。到得一更時分,卻另有一人前來徐府,正是國子監司業張居正。他卻是大張旗鼓,乘車一路穿街過巷,到達徐府前門,高聲道:“煩請通報徐閣老,有學生張居正來訪!”

徐階聽報,忙叫請進。張居正進得徐府書房,卻也不客氣,坐下道:“恩師,嚴鴻上奏之事,恩師卻yu如何處置?”

徐階微微一笑,把方才周延等人的主張說了:“叔大之見如何?”

張居正沉吟片刻,緩緩道:“恩師,學生以為,此事有些蹊蹺。”

徐階對這位門生的意見,倒是比周延的看法更為重視,當下問道:“蹊蹺在何處?”

張居正道:“先前林縣尊拿了徐海,請斬倭寇的奏摺,朝廷皆知。然而嚴鴻既已南下查訪此事,林令尹、李太守必亦有奏摺,以稟其情。可是到如今,固然李太守、林令尹的書信已將此事分別告知周大都堂和吳大宗伯,然而內閣公文,只見嚴鴻的密摺直達君前。如今,那紹興李太守的奏摺卻在何處?”

徐階畢竟jing明,瞬間也已恍然。紹興遠離京師,當時並無電話電報,更無電郵,誰也不能瞬間知道紹興到底發生了什麼。官員與朝廷之間的往來通訊,全靠奏摺。而是非黑白,往往取決於天子一念之間。在大明歷史上比較有名的案例,就是永嘉侯朱亮祖與廣東知縣道同爭鬥,就因為朱亮祖的奏摺先於道同的奏摺遞到朱元璋面前,就導致道同賠上了